”
拐進另一處更暗的巷子,江岌的手指沿著秦青卓的手腕向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江岌的手指很長,把秦青卓的手整個覆住了,他覺出秦青卓的手很涼,又覺出秦青卓沒有掙開自己的意思,于是便握得緊了一點。
很長一段路,他們就這樣牽著手往前走著,秦青卓開口說:“你最近……”
恰好江岌也出聲,說的是跟秦青卓一樣的話:“最近你……”
先前兩人都沒說話,這一開口,卻撞到了一起,然后又同時沉默。
頓了頓,江岌說:“你先說。”
秦青卓沒推拒,繼續剛剛的話說了下去:“最近怎麼樣?”
“積分賽比完了,”江岌說,“我們是這個賽段的第一,可以跳過半決賽直接晉級決賽了。”
秦青卓點了點頭。
得知這個結果他并無意外,他早知道江岌很厲害,糙面云也很厲害,本應拿到這樣的成績。
“你呢,最近怎麼樣?”江岌問,“耳朵好點了麼?”
“嗯。”
往前走了幾步,秦青卓又說了一句:“其實也不完全是耳朵的問題。”
江岌有些意外地側過臉看向他。
“是咽鼓管異常開放癥。”秦青卓繼續說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說起這個,來之前他完全沒有這種打算,甚至都沒有打算見到江岌,但現在他卻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法,要把這件事告訴江岌。
“雙耳持續性耳鳴和耳悶,發作的時候會自聽增強,耳朵里有明顯的脹滿感,嚴重的時候還會伴隨尖銳的腦鳴和強烈的眩暈感,完全聽不清任何聲音,因為治療不及時,后續還并發了聲帶受損、聽力受損和神經性耳聾。
一直斷斷續續地間歇性發作,有時候好,有時候壞,但從來都沒徹底消失過。到底能不能根治,醫生也沒辦法給出確切答案。”
雖然一早就對秦青卓的病情有了猜測,但聽著他用這麼平淡的語氣描述著這些事情,江岌還是覺得心臟的位置隱隱傳來了鈍痛感。
“多久了?”
“四年多了吧。”
“很痛苦……是不是?”
“剛開始的時候,想死,”秦青卓說,“后來……也就習慣了。”
秦青卓說這話時音量很輕,語氣很淡,淡出了一種云淡風輕的意味,江岌腦中卻倏地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得知季馳出軌后的宿醉次日,幾次聽不清自己說話,頻頻看向自己嘴唇的秦青卓;
一個月前站在舞臺上,面色蒼白、站立不穩地面對著幾百人質問的秦青卓;
自己沖動攔車之后,在衛生間里干嘔后,坐在沙發上難受地揉著耳朵的秦青卓;
光是嚴重發作的應該就有這幾次,還有一些時刻自己可能根本就沒有察覺到……
與此同時,網絡上那些刺耳的聲音也在他耳邊聒噪地響了起來——
“失望透頂。”
“別出來污染大家的耳朵了。”
“活該,你應得的!”
“但凡你對音樂還有一絲熱愛都不會放任自己變成這樣。”
那場演唱會之后,秦青卓到底是怎麼在這種長久而間歇的折磨下走過來的?
原本對四年前那場演唱會的種種細節充滿了疑惑,但此刻江岌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了。
不忍心問,也不忍心讓秦青卓回憶起那段痛苦的經歷。
那種鈍痛感越來越強烈,江岌收攏手指,把秦青卓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走到了巷子的盡頭,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指尖夾著的煙即將燃盡,秦青卓抽了最后一口,呼出的白煙很快就隨風飄到了身后。
“都過去四年了,”秦青卓看著那支煙,“居然這麼久沒抽過煙了……”
巷子盡頭光線很暗,不遠處的路燈遙遙照射過來。從江岌的角度,能看到秦青卓低垂的睫毛在下眼瞼投出了一道晃動的陰影。
從剛剛秦青卓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江岌就覺得今晚的秦青卓跟以往不太一樣,有點落寞,有點難過,又有點脆弱。是他從未見過的秦青卓的另一面。
“那為什麼今天會抽?”江岌問。
“我不知道。”
秦青卓垂眼看著煙頭一明一滅的火星,幾秒之后,聲音很輕地說:“大概是因為你吧。”
第79章
這句話說完,兩人再度沉默下來。
秦青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清醒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著江岌說出這樣的話,但或許是因為喝醉了,也或許是因為先前那個“生日這天可以縱容自己”的念頭,讓他想到什麼便說了什麼。
一陣冷風吹過來,帶著寒意,將秦青卓吹得清醒了一些,也讓他的理智稍稍復位。
不應該這樣的,他想,否則又成了故意吊著江岌。
火星燃到了煙蒂,一支煙的時間到了,秦青卓想自己該走了。
“那為什麼今晚會來紅麓斜街?”江岌接著上一個問題問了下去。
秦青卓這次卻沒回答。
“也是因為我麼?”
這場景讓秦青卓想到了那天傍晚江岌把他堵在墻根逼問的一幕。
江岌咄咄逼人,他則答非所問。
“太晚了,”秦青卓垂下那支拿著煙的手,“江岌,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