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頓時掌聲爆發,猶如雷動。
秦青卓卻徹徹底底地愣了一下。
前面主持人跟觀眾的幾句互動,他雖然覺得不舒服,卻也只當主持人在熱場。
然而現在是什麼情況?明明跟施堯說好了提前知會主持人,自己只負責吉他部分,為什麼從主持人口中說出的,卻仍是由自己演唱?
棚頂的幾束燈光瞬間聚攏到秦青卓的身上,時間似乎忽然靜止了,站在臺上,秦青卓能看見臺下所有注視著自己的面孔,幾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神態各異。
有真心期待的,有假意應和的,有面帶興奮的,還有一臉冷漠等著看熱鬧的。
好像忽然回到了四年前的演唱會舞臺上,臺下觀眾的每一聲回應都震耳欲聾,落在他的耳朵里,卻像是隔著一堵厚厚的墻,沉悶而微弱。
與之相對的,體內的聲音卻聒噪地響了起來。
先是左耳耳鳴,然后右耳也開始發出持續的呲呲啦啦電流般的聲響。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颶風灌到耳朵里。
心臟也發出巨大的跳躍聲響,一下又一下,如同鐵錘般沉重地敲在悶堵的耳膜上。
一道聲音忽然腦中浮現出來——“青卓,我也很想跟你說這種情況能夠完全康復,但事實是,它很難根治,非常難,所以我們只能努力降低它復發的頻率……”
四年了,每一次要重新唱歌的時候,它就總是會如約而至。
比什麼都來得準時。
明明這次沒想唱啊,為什麼它還是出現了?秦青卓有些煩躁地想,沒完沒了了是嗎……
手臂忽然被碰了一下,秦青卓倏地回過神,轉頭看向江岌。
江岌注意到秦青卓的狀態不太對勁,全然不似平時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樣,看上去有點焦躁,還有點難受。
“怎麼了?”江岌朝他做口型,“不舒服?”
——亦或許不是做口型,秦青卓想,只是自己聽不清而已。
秦青卓搖了搖頭,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抬手調整了一下耳麥耳麥,對現場的觀眾說:“各位觀眾,實在抱歉,節目組的信息可能傳遞有誤,我已經提前跟導演說過,這場演出由江岌負責演唱,我只負責吉他部分。”
說完又用手指調了調耳麥,明明說話時聲音不高,在他聽來卻響得難受。
他話音剛落,臺下觀眾頓時一片騷動。
先前的期待值已經被吊高到了天上,這會兒聽他說不唱了,觀眾席中頓時起了一片抱怨——
“什麼啊,白期待了!”
“太掃興了吧……”
“怎麼說不唱就不唱了!”
“憑什麼就你不唱,別的導師都唱了啊……”
“尊不尊重節目規則啊!”
……
呲呲拉拉的耳鳴聲越來越大,堵在耳朵和外界之間的那堵墻也越來越厚重。
臺下議論紛紛,落在秦青卓的眼里,卻猶如一場電影默片,只能看到看到幾百個人一張一合的嘴唇,卻聽不清他們發出的聲音。
大抵因為耳朵聽不明晰,于是觀眾抱怨的表情和嫌惡的眼神,便更能看得一清二楚。
起先這些抱怨聲還只是在小范圍內蔓延,大多數人也只是在跟自己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但忽然地,觀眾席前排的一位觀眾站了起來,揚起聲音朝臺上高喊著質問:
“秦青卓,四年了,你都沒有開口唱一句,你對得起支持你的粉絲嗎?你為什麼就不能為我們開口唱一次呢!”
這聲音蓋過了整個竊竊私語的現場,全場觀眾不約而同地靜止下來,目光聚攏在秦青卓的身上,等待著他給出回應。
尖銳高亢的腦鳴聲兀自在大腦深處響起,如同壞掉的電器發出的持續而刺耳的嗡鳴聲。
頭骨猶如被一把很鈍的鋸子在來回切割,悶而鈍的痛感連同耳膜的刺痛一并清晰傳來。
秦青卓左手按著耳麥,腦鳴帶來的強烈眩暈感讓他全然無法思考,就連站穩都有些費力。
旁邊忽然伸過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有力地扶住了他——是江岌。
“糙面云樂隊放棄這場演出。”
江岌握著秦青卓的手臂,對著話筒說。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
沒等所有人做出反應,江岌拉著秦青卓,帶著他大步離開了這個舞臺。
彭可詩和鐘揚對視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江岌拉著秦青卓走得很快,有工作人員從后面追上來,但他沒理,徑自往前走。
有那麼一段路,秦青卓完全不知道在朝哪兒走,腦中混亂一片,裝著的是幾百張嫌惡的臉,那些臉的數量還在增加,連同四年前臺下的上萬觀眾也一并裝了進來。
大腦被塞得滿滿當當,高亢的嗡鳴聲還在持續,像是在醞釀一場劇烈的爆炸。
只能感覺到江岌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腕,腳步邁得越來越快,最后快得要跑起來。
雜沓的腳步聲、急促的呼吸聲、嘈雜的議論聲、滋滋的電流聲、尖銳的嗡鳴聲……各種聲音混在一起,讓他分不清到底哪一種聲音是腦中的,哪一種聲音又是真實的。
江岌拉著秦青卓走進電梯,鐘揚和彭可詩快步也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