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屏上顯示司機站在外面,秦青卓推開門,司機遞來了兩張紙:“秦先生,您有東西落在了副駕駛,怕您有用,我就送過來了。”
秦青卓接過司機遞來的白紙,那是之前在江岌門前他拾起來的那兩張樂譜,原本打算去過醫院后再還給江岌,但后來忘了這事。
“謝謝你了。”合上門,秦青卓翻了翻那兩張樂譜。
樂譜上有多處反復劃掉、刪改和補充的痕跡,看得出來,這是一份被認真對待的作品。
音符下方對應著歌詞,字跡修長,略微有些潦草,但字體挺好看,也不難辨認。
原本只是隨意掃了幾眼那兩張樂譜,但朝茶幾走過去的那幾步路,秦青卓的表情變得越來越認真。最終他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視線隨那些音符和歌詞緩緩下移——
“ 凌晨兩點站在這條老街
看面前燈火漸次熄滅
我踏上長夜
赴一場沒有時間地點的約
十七層高樓寒風獵獵
漫長黑夜好似沒有邊界
你向下一躍
做出這一生最堅決告別
那簌簌搖動的樹葉
是否知道冷風貫穿身體的感覺
那躲在云層后的日月
是否曾記得與你道別
為何這世間命運總有差別
有人活得熱烈
有人活得卑劣
有人一生充滿驚心動魄細節
有人生命卻終止在冰冷臘月
我祈禱這美好世界
崩塌于這無聲長夜
讓那些潰爛的生命
覆蓋上皚皚的白雪
我祈禱這燦爛世界
消亡于這腐朽歲月
讓萬物蹤跡毀滅
只留下蒼白書寫”
如果說糙面云在第一輪比賽時唱的那首《火車站臺》,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淡淡的憂傷,那麼這首《長夜無邊》傳遞出來的,就是一種濃重的、暴烈的、不加掩飾的悲傷。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寫出這種直白到近乎絕望的歌?
而且,這首歌無論從曲調還是從歌詞來看,都比糙面云在今天比賽時唱的那首干巴巴的、沒有絲毫情緒的套路流行歌要好出不知多少倍。
秦青卓看著第一張樂譜的右上角,那里寫著這份樂譜的創作日期——8月9日,是第一輪比賽錄制的不久后。
也就是說,江岌一早就寫好了這首歌,那為什麼后來的幾天里,他并沒有和樂隊排練過?真的只是因為不重視這場比賽?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振了起來,秦青卓從樂譜中回過神。許是因為剛剛看樂譜的時間有些長,季馳不知什麼時候掛斷了電話,又重新打了過來。
秦青卓接通了電話,季馳道:“我聽著你那邊沒聲音了,怎麼了?”
“沒事,”秦青卓道,“有東西落在了車上,司機送了過來。”
“你剛剛說跟那樂手聊過了,然后呢?聊得怎麼樣?”
看著手里的樂譜,秦青卓陷入了沉默,原本在車上時已經想好了該如何跟季馳商量這件事,但現在面對著眼前這份樂譜,似乎那些想法都失效了。
沒聽到秦青卓的回應,季馳繼續道:“是不是溝通得不順利?青卓,要不我們跟周頌開個語音,你把這事兒的前前后后都跟他說說,讓他看看怎麼處理?”
明明在酒吧門口已經打定了主意將這事丟給周頌解決,但大概是因為這份樂譜里摻雜的悲傷劑量太大,聯想到在酒吧二樓目睹的那一幕,秦青卓無法不動容,也無法勸說自己維持原來的想法。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他開口道:“暫時先不用周頌介入了,還是我來處理吧。”
“好吧,”季馳的聲音里仍能聽出擔憂,頓了頓又道,“你確定不需要嗎?這種事情還是盡快處理干凈畢竟好,拖得時間長了,難免會出現變數,周頌畢竟是專業的經紀人,處理這種事更有經驗一點。”
“嗯,”秦青卓應了一聲,“我有數。”
掛斷電話,秦青卓坐在沙發上,又來回翻動著兩張樂譜看了幾遍。
幾分鐘后,他拿過了自己的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出夏綺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了,秦青卓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了窗邊:“喂,夏綺,回家了沒?你現在有時間的話,我想跟你聊聊江岌這個人。”
*
江岌走上二樓時,江北躺在沙發上,用她那破得像上世紀的手機玩著貪吃蛇。
見江岌回來,江北的視線短暫地離開了手機屏幕,看了他一眼,好奇問道:“那個人真的是明星?你怎麼會認識明星?”
江岌沒搭理她,坐到沙發另一側,把手機丟過去:“點外賣吧。”
江北立即將自己的老人機扔到了一邊,屏幕上那條“蛇”在兩秒之后直直撞到了游戲框上,跳出的“game over”占滿了整個屏幕,浮夸而高頻地閃動著。
坐起來拿過江岌的手機,江北熟練地解開了密碼,打開了外賣軟件。她用手指飛快地劃著屏幕,又問:“剛剛為什麼不讓他請我們吃飯?”
沒得到江岌的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下去:“他看上去很有錢,肯定會請我們吃頓好的。”
江岌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了,這才出聲了,沒什麼好氣道:“你是要飯的叫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