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紀棠這麼說,夏安遠情緒瞬間低落下去,但是還是勉力保持一個笑。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把歪到他身上的紀棠抱起來,“棠棠,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好多?”
紀棠伸手去碰他的臉,小朋友的觸摸小心翼翼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沒有說話。
夏安遠斟酌道:“我身體不好,又總是偷吃零食,零食沒營養呀,所以越長越瘦、越變越丑,你哥哥就跟我吵架了。”
“啊!”紀棠立刻一拍手,“我知道了!”
紀馳恰好這時候回來,見紀棠一臉精神振奮,不免覺得好笑:“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你和小遠哥哥為什麼吵架了!”
紀馳看了夏安遠一眼,像是有些意外他會跟紀棠說這些。他又問紀棠:“你說說為什麼?”
紀棠嘿嘿一笑:“因為小遠哥哥變丑了!那我不怕變丑,也不怕長瘦,是不是就可以吃辣條了?!”
她這前言不搭后語的,紀馳只能聽明白個大概。
夏安遠笑了笑,小孩子思維跳脫,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也是正常的,“棠棠,”他給她解釋,“是因為老吃零食對身體不好,你哥哥才會跟我生氣吵架,他不讓你吃辣條,也是這個原因。”
這下紀棠倒是反應得快了,臉上有種稚嫩的不服氣:“……我又不怕他生氣。”
“紀棠。”紀馳掃了紀棠一眼,她正在夏安遠懷里歪七扭八著,“好好坐。”
大概是來自血脈的壓制,紀馳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上一秒才在說我不怕的紀棠下一秒就乖乖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去。
紀馳叫服務員來點好了餐,過了會兒才開口:“別聽她胡說。
”
夏安遠想起來剛才紀棠給他哐哐抖落的一大堆,眼睛一彎,淡笑著點點頭。
他一回來紀棠就不敢亂說話了,夏安遠和紀馳都不是話多的人,又還處在“追求”和“被追求”的奇妙狀態,一時間桌上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三個人都點的牛肉面,等服務員上好餐,紀棠沒讓人喂,不大熟練地拿著筷子自力更生,一邊“呼呼”吹著,一邊“吸溜吸溜”吃起了面。
湯碗里的熱氣騰上來,在桌上形成了一個煙熏霧繚的屏障,這時紀馳才不經意地又開口:“你沒變丑,別聽她胡說。”
夏安遠吃面的動作頓了頓,沒想到紀馳指的是這個,他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樣子:“我倒不大在意這個。”
紀馳抬眼看他,隔著熱氣,夏安遠臉上屬于成熟男人的棱角被模糊了一些,頭發又乖乖垂在額前,笑得很輕松,這模樣,不禁讓他覺得有些恍然。
“……你還記不記得……”他低聲問到一半,胸膛卻又深深起伏,像覺得自己沖動,嘆了口氣,輕輕說,“算了。”
夏安遠沒停筷子,也沒看向紀馳,視線一直落在碗里,只是吃面的動作變慢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問:“馳哥,你是不是想問……學校旁邊那家牛肉面?”
視線邊緣中,紀馳身體好像僵住了,夏安遠抬頭看著他:“我記得的,我們倆認識之后吃的第一頓飯就在那。面很好吃,湯特別好喝,和這家味道很像。”
“你是想問我這個嗎?”夏安遠吃到這味道的第一口就想起了他們倆之前吃過的那家。
紀馳很久后才“嗯”了一聲。
半晌,夏安遠問:“那家店……還在嗎?”
早就不在了。
西城這邊寸土寸金,尤其是在那所私立中學附近,那家面館定價那麼便宜,能堅持到紀馳高中畢業都是個奇跡。
小時候他倆隔三差五就要去那里吃面,有時是夏安遠請他,有時是他請夏安遠。
他最喜歡看夏安遠吃面時被熱氣熏紅的臉,狼狽又可愛。
見紀馳沒有回答,夏安遠就明白那家店已經不在了,說不上失落,最多是有點淡淡的悵然。
在人學生時代乃至整個人生的回憶里,沒有什麼比喜歡的食店關門移址更容易讓人感知到歲月毫不留情的變遷。人的記憶總有依托,一種花香,一口味道,一個晴雨天,它們是零件、也是開關,余生由它們環環相連,每碰到一次,記憶便會自動跳轉回遙遠的從前。
“很多年前就關了,”紀馳這時候才回答他,“大概是你走后的第二年。”
“你走后”三個字一出來,夏安遠心口就像被扯了一下,他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情緒突然變得難以控制,費了好半天勁才把眼眶的熱意逼回去。
他沉沉地出了口氣,說:“沒關系,馳哥。這家面館也很不錯,以后我常來請你吃,好不好?”
紀馳沒說話,夏安遠抬起頭,想從他表情里獲取一點能讓自己安心的反饋。
紀棠忽然在這時插了句嘴:“那我也要吃。”
她一張臉吃得油汪汪的,嘴角還沾了片香菜葉,見夏安遠和紀馳同時看向自己,有些發懵地瞪大了眼。
夏安遠哭笑不得,一提起從前,他和紀馳兩人的氣氛就迅速變得沉重。
被紀棠這麼一打斷,也沒空去想心里頭那些不是滋味了。他抽了餐巾紙,給紀棠把嘴巴擦干凈,問:“棠棠也覺得這里的面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