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欽看著坐在后排的夏安遠,他們現在就停在紀馳那幾輛車旁邊。
夏安遠已經盯著它們發了很久的呆。
“夏先生?”
夏安遠沒什麼反應,像是壓根沒聽見。
停車場光線太暗,從趙欽的視角看過去,其實看不太清夏安遠,但趙欽就是覺得他臉色差得厲害。
看夏安遠這樣子,是大半夜的被紀馳趕出來了?因為吵架?或者分手?
趙欽單手握著方向盤,他在揣摩今晚紀馳此舉的含義,揣摩著揣摩著,又變成思忖。
這段時間紀馳的狀態一直很好,他是紀馳的第一助理,紀馳趕著要回家,他自然也就能跟著一起提前下班,不重要的工作應酬一概可以推到第二天工作日,可以說,到這里上了這幾年的班,趙欽還從沒有過這麼閑暇的時候。
趙欽心里很清楚,這是夏安遠給紀馳帶來的改變,紀馳這是真喜歡,才會一改往日時間全用來上班應酬的工作狂作風。
可明明前幾天才剛訂好過年旅行的行程,為什麼突然讓自己把人接走?還是在紀馳生日的前一天。因為下午紀馳匆匆打斷會議回家那時候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事,能讓紀馳一晚上都忍不了,大半夜的就著急要把人送走?
愛人。
他又想起這兩個字。
當時紀馳在那個叫任南的攝影師面前自稱是夏安遠愛人的樣子,他到現在都記得清。以他對紀馳的了解,這兩個字的分量實在太重,重到足以讓趙欽直接把夏安遠當成他第二個老板的程度。
雖然清楚一個農民工出身的男人絕不可能跟紀馳這種身份的人天長地久,但因著紀馳上心的態度,又隱約知道他們倆人之間多半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前情,趙欽確實一直是以對待小老板的態度在對待夏安遠。
不管夏安遠能在紀馳身邊待多久,他一個當助理的多多與人為善總沒錯。可他沒想到夏安遠會被厭棄得這麼快——說厭棄或許不大貼切,但他一時找不到更準確的形容詞,畢竟從電話里聽紀馳的聲音,也根本不帶一絲感情。
這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想著想著他從后視鏡里掃了夏安遠一眼,突然冒出來一個驚人的猜測,這位夏先生該不會背著紀馳偷人了吧?
看著他也沒膽子干這種事啊。
不過猜得再多,他也沒辦法多問一個字,他只是個來執行老板命令的員工。
趙欽有些犯愁,職業生涯遇到過那麼多難題,沒一個比這種事情更難辦。連把人送去哪兒紀馳也沒吩咐一聲。
實在是等不住了,趙欽開口,又叫了兩聲“夏先生”。
夏安遠終于有了反應,遲鈍地轉過頭來,趙欽客氣地問他:“您想去哪兒?”
夏安遠雙眼直直地望著虛空,像在很認真地思考,卻很久都沒有給出一個答案來。趙欽看著他這個樣子,后知后覺過來了——他該不會是沒有地方可以去吧?
想想也是,他從林縣跑這麼遠過來津口打工,住的是工地板房,又被紀馳包養這麼久,門都沒怎麼出過,現在被趕出來了,又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他大概連京城修到幾環路都不知道。
雖然不清楚今晚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趙欽一貫是會給自己留退路的,即使到了這種地步,他也完全沒有對夏安遠改變態度的意思。他回想了一下這附近幾條街的酒店和自己那套閑置公寓的地址,迅速在腦子里列出幾個方案,正打算問夏安遠的意見,夏安遠忽然開口了。
他聲音很低,又很沙啞,好在說話倒還能讓人聽清。
跟著,趙欽在導航上輸入他說的那個地名,在京城生活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踏足過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夏安遠去這里做什麼?
趙欽覺得奇怪,但他沒多問了。不知出于什麼原因,他發現自己一直在不自覺地觀察夏安遠。車開出停車場,駛上路面,他看到夏安遠回頭看這個小區,現在已經夜深,亮著燈的人家不多了,從這個方位似乎不大能看到紀馳的那扇窗。他在第一個路口轉彎,視角便變得更加艱難。
車跟隨導航轉來轉去,車總是要走遠的,很快,他們連小區也看不見了,越來越多的建筑擋在了后面,全是黑幕里模糊的剪影。他看到夏安遠終于把視線收回來,轉而放到車窗的方向,垂眸沉默著。
街道上沒有行人,車也不多,已經太晚了,冬天的夜晚到處都光禿禿的,蕭索、消沉。像夏安遠一樣。
莫名其妙的,趙欽悄悄伸手按下了后座車門的安全鎖。
這種即將要上高架的車速下,他總覺得夏安遠指不定下一秒就要打開車門跳下去。
好在一直到了夏安遠指定的目的地,也沒出什麼事情。車到大路口就開不太進去了,老巷子還沒拆光,都窄。這一大片全是建筑工地,待拆的,正在拆的,拆了還沒重新修好的,面積挺駭人,趙欽看了下右手邊在建公告牌上的信息,他跟這工地的承建商兩年前還打過幾次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