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紀馳的聲音沉得發抖,“別說了。”
“這樣才會讓當時的你相信對嗎?”夏安遠笑了笑,他明白自己在做最卑鄙的事情,他眼睛變得模糊,看不清紀馳的身影,他竟然還在繼續,“我還記得我當時跟你說了什麼,你媽媽把我帶到你的房間門口,你不給我開門,于是我站在門口說,我說,紀馳,我不喜歡你了,我想要的不是畫畫鋼琴,不是風花雪月,是錢,是權力,是能呼風喚雨的對象,我其實很貪心的,是你看錯我,給的全是我不想要的,我不想和一個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會的廢人在一起。”
“別說了!我他媽叫你別說了!”
“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沒有人逼我。”回顧一番當年,夏安遠為自己的殘忍感到窒息,感到愧怍,“我甚至沒有拿你媽媽一分錢,所有事情全是我自己主動提出來主動做的,就為了能順利離開京城,離開你。是我對不起你,馳哥。”
紀馳不再出聲了,房間空曠寂靜,像根本不存在任何呼吸和生命。
“但結果是好的,一切確實按照我當年設想的那樣在發展,你選擇了從商,再接手紀家,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生一個能延續你們家族命脈的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完美的故事結局。”
“你是站在山巔的人,馳哥。”最后,夏安遠輕聲說,“你的生命里不應該有我。”
冰涼的空氣里,冰涼的液體滴答滴答砸下來,濕透了領口的布料,潮濕地和皮膚黏在一塊。有人渾然不覺。
那麼明亮的燈光,夏安遠仰頭去看,這時候卻覺得好晦暗。
他終于全部說出來了,再艱難也說出來了,紀馳一定很痛吧,沒想到他夏安遠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渣吧。
時間仍然在流逝,時間從不會因為沉默和痛苦停止,夏安遠好想笑一笑,臉頰卻因為濕了又干,變得緊繃僵硬,稍動一動就刺痛得不行。
他嗓子眼里也痛,如果紀馳這時候要再讓他說點什麼,一開口怕是嘔啞難聽。可已經到現在這個局面了,還能再說些什麼呢。
“你把我當人看嗎。”紀馳的聲音還是那麼沉,他似乎恢復了冷靜,抬頭,看向夏安遠,他問,“你把我當個人看嗎?”
夏安遠被他看過來的雙眼駭到,久久無法動作——那眼睛紅得像是一眨就能滴下血來。
“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考慮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嗎?”他問夏安遠。
“從以前到現在,你當我是個人嗎,你們當我是個人嗎?”
夏安遠喉頭劇烈地滾動,但他發現這一刻他無法說出話來,只能保持呼吸,顫抖地呼吸。
紀馳是一座被夏安遠徹底澆熄的火山,他用最后的余溫笑了笑。
“我也是個人,夏安遠,”他說,“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他們對視良久。
這種時候,竟然也是紀馳先動的,他緩緩走到夏安遠身邊,深深看了他片刻,然后低頭,俯下身,鎖鏈開始叮鈴咣當地動。
夏安遠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最容易讓他產生依戀的味道,他看到紀馳英俊的眉眼,或許是因為絕境,讓他總是癡迷的相貌這一刻竟然還要更英俊一點。
對不起,他開口想對紀馳說,再用力,發出來的也只是氣音。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紀馳動作,捆住他的東西一點點解下來。
紀馳站起身,剛才夏安遠拼命汲取的那一點屬于紀馳的體溫也頓時四散。
他始終不看夏安遠,把那條鏈子扔到一邊,淡淡地說:“你走吧。”
桎梏沒有了,他還給他冰冷的自由。
“既然那麼想走,你走吧。”
第94章 無論你去哪,希望你快樂
長久的靜謐。
湖水的結冰聲已經結束了,堅硬的冰面上空曠而蒼涼,風過,風再也吹不起來任何。
紀馳忽然往儲物間走,他拿出來兩個行李箱。
看著明顯就是一對,不知道是他什麼時候買回來的,夏安遠麻木地想,也許是他們前段時間商量好要出去旅游的第二天。
紀馳開始收拾東西。
夏安遠垂手立在一旁,看著他收拾,衣服整理好分門別類地放進去,甚至還有內褲、襪子、家居服。冬天衣服很厚,沒幾件就裝滿了,紀馳又拿出來一個包,將夏安遠的剃須刀、證件、銀行卡、手機裝好,收拾到那張他自己的照片時,動作頓了頓,并沒多看,轉而把自己錢夾里所有現金都掏出來,跟相片一起塞到包里去。
做完這一切,他背對著夏安遠告訴他,他媽媽的療養院可以一直住著,不用擔心,也別多想,錢已經交到了明年,不住也浪費。之前他給夏安遠拿的那張銀行卡也一并裝到了包里,他說里頭的錢也沒多少,就當是合同的違約金,是他這個甲方要主動毀約,所以違約金是夏安遠該拿的。
說完,紀馳垂著眼睛在行李箱旁邊走了幾步,像在思考還有什麼東西沒給他裝好。
他停下腳步,又說,以后別再去工地,這錢雖然不多——太多你大概也不會接受,但拿著做點小生意學點技術之余還是足夠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