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紀馳先瞥了眼桌子上,菜一樣也沒動,光喝了粥,他又看向夏安遠,燈很亮,因此夏安遠跟平時的不一樣也很清晰地暴露在燈光下面。
臉上像是有些臟,眼睛微微發腫,有點不太聚焦地望著自己,一副懵懂,像剛睡醒不久的模樣。
“睡覺睡傻了?”半晌,紀馳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透出兩分不耐煩,“飯也不好好吃,”
話說到一半,他往回咽了咽,因為他這時又從夏安遠這副笑容里,看出來些許脆弱來,那是夏安遠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的情緒。
這樣子像哭過。
紀馳沉默了會兒,問他:“怎麼了?”
夏安遠沒回答他,那雙眼睛專心地看了他半天,才輕聲說:“紀總,您又喝酒了。”
他是喝了點酒。今天有個M省地產公司的老總來京城,他親自招待的,這種場合喝酒少不了,但沒像昨晚那樣喝。其實就算像昨晚那樣喝,平時他也沒那樣醉過,他很清楚,醉,是因為帶上了個人情緒,因為夏安遠。
下意識想問他,喝不喝酒跟你有什麼干系呢,紀馳忍住了。下一刻,夏安遠又說:“還是……少喝一點吧。對身體不好。”
紀馳不講話了,他想用冷淡的眼神對這個建議不置可否,但夏安遠很輕地眨了下眼睛,教他看出來端倪。
哪有人的眼睛會一直這樣,明明看著你,卻好像總在放空,視線根本聚焦不到一個點上來,這不是正常現象。
紀馳直起身,聲音冷了些:“眼睛怎麼了。”
夏安遠“啊”了聲,訝異從臉上一閃而過,似乎沒想到紀馳這樣敏銳,一兩句話就瞧出不對來。
他往后退一步,腿間有東西擋住,是吧臺椅,他別過臉,沒吭聲。
紀馳跟著往前,站在他面前,夏安遠身上有股衣帽間香水的味道,就這樣跟著空調風,撲在紀馳被酒精熏麻木的鼻間。
心跳聲很響,呼吸聲很輕,像只受驚的鹿,慌亂和小心翼翼被夏安遠收了起來,他安靜地垂下眼睛,似乎想要將自己藏到無形的叢林里去。但風一過,那些藏不住的細小的絨毛就搖擺得亂亂糟糟。
紀馳捏住他下巴,比起前幾個月,已經瘦得發尖。紀馳看了他半天,大拇指在夏安遠頰肉上拭了拭,那是淚痕,他認出來了,橫七豎八,把臉糊得臟兮兮的。
“說。”紀馳聲音松下來,很簡單地講出口,情緒和緩,沉穩,落在夏安遠臉上的眼神更深。
中央空調往他倆之間送風,深夜寂靜,教時間的流逝也變得綿長,夏安遠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紀馳等了等,又伸出另一只手,將夏安遠執意要轉到一邊去的腦袋托住,讓他正視自己。
手掌貼著的頰肉早被這風吹得冰涼。
他看著他。
“呼……”好一會兒,夏安遠長出一口氣,抬眼,漂亮的眼皮褶還是有些腫,他總是在這種跟紀馳的僵持中先敗下陣來,呼吸和語速是冷靜的,只是嗓子仍然有些啞,說起話來把聲音放得很輕。
“眼睛……好像有些看不見了。”
紀馳手指間的動作頓了頓,然后輕緩了一些,他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在夏安遠眼前晃了晃手,聲音仍然很穩,他低聲問:“現在能看清哪種程度?”
夏安遠猶豫地抿了下嘴,像在思考什麼,最終還是搖搖頭:“都看不清。
”
紀馳停了動作,目光揪在夏安遠的眼睛上,過了會兒,松開手,與他擦肩。
夏安遠垂眸,紀馳帶著身上的煙酒氣從他身旁掠過去,隨后,客衛傳來水聲,嘩啦啦地淋在瓷面上。
他在原地等了會兒,等到水龍頭關掉,腳步聲又響起,到了他身后,他面前。
臉上一熱,夏安遠感受到了毛巾被擰干之后的那種濕潤,紀馳的動作很輕,擦過的地方被空調風一吹,比之前的涼意更甚。
他能感知到紀馳注視自己的眼神,卻并不敢抬眼去看他眼里含著的情緒,紀馳沒說再說什麼了,只有落到臉上,一下一下,輕緩的擦拭,在擾夏安遠被破亂的節奏。
是心跳,但夏安遠裝作聽不到。
臉應該是擦干凈了,紀馳又去到客衛,水聲再響起。
不知怎麼,夏安遠剛才還冰涼的臉頰,仿佛后知后覺地吸收到了毛巾的熱量,發起燙來,他用手背給臉頰降了會兒溫,再抬頭,看到紀馳剛才身上沉悶的黑色變成了白色,似乎是去臥室換了套便裝。
“能走嗎?”紀馳問他,拿起車鑰匙。
“嗯。”夏安遠點點頭,跟在紀馳身后,往門口走的這條道上沒有擋路的東西,倒不怕摔,但看不清的時候,哪怕是康莊大道,他邁步也邁不出來安全感,只能緩慢地往前。
紀馳在門口耐心等著他,夏安遠不敢讓他多等,于是穿鞋的時候速度快了些,還沒塞進去一邊,被紀馳按住了手。
“穿反了。”
夏安遠聽到他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隨后紀馳蹲下,用手穩穩托住夏安遠的腳腕,“抬腳。
”他現在一貫都是這樣命令得簡潔明了,讓人不敢違逆。
夏安遠身體僵了僵,然后扶住玄關柜,微微抬起一邊腳,讓紀馳幫他把鞋子穿進去,再是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