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遠坐進這輛車的時候都還沒回過神來。按理說,紀馳幫自己解決掉一樁麻煩事,他是應該向他表示感謝的,可這動輒就能教自己斷手斷腿吃大苦頭的麻煩,在紀馳這里,不過只需要抬抬手指,不、他連手指也不需要抬,這些人對他來說也根本不是垃圾——是微不可見的塵灰,他甚至無需過問,眨眼間他們就消弭了個干凈。
他在這奢華皮面包裹的車里低下頭,強忍住自己的坐立不安,連舌尖都好似含著苦意,“紀馳,又要說謝謝你了。真的,謝謝。”車已經開了好一會兒夏安遠才開口。
紀馳渾不在意,只問他:“晚上你想吃什麼?”
這是要跟自己一起吃晚飯的意思了。夏安遠知道就算他不提,自己也應該請他吃個飯,多謝他三番兩次護著自己。他捏了捏褲兜,除去這個月的生活費外仍有百多塊的余錢。他不敢隨意開口回答,暗忖著京城西城區有什麼看上去略體面些,自己又能付得起賬單的餐食。
沒等到他在腦中將學校這條街的招牌篩選一遍,紀馳便指著窗外,回頭又問:“那家面館還不錯,你喜歡吃面嗎?”
是真的覺得這家面館不錯,還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無論是從情感上出發,還是從經濟實力上出發,夏安遠都無法說出自己不喜歡的話。
片刻后,他跟紀馳坐進了這家面館里。
面真的不貴,尤其是在這條坐落著西城區最昂貴高級中學的街上,根本算得上廉價。小份均價最高十五塊,面端上來,頂上鋪著幾大塊方正的牛肉,綴上一點香菜。
夏安遠攪了攪碗里,湯底的噴香便跟隨熱氣襲面而來。
紀馳要的跟他一樣,他也習慣性地拌好了面,端起碗,吹開面湯上的浮油,先淺淺嘬了兩口。
紀馳吃面也吃得儒雅,左手持著湯勺,挑出小小一撮,用筷子卷了卷,將那小團面擱到湯勺里,沉到碗里浸了湯汁,略吹了吹,才送到口中。
“看我干什麼?”紀馳擦了擦嘴,那嘴唇被熱湯洇得發出嫣紅,“快吃。時間久了怎麼還好吃。”
夏安遠趕忙埋頭到碗里,不敢再看。開頭他還記得學紀馳的模樣小口小口地嘗,到后面,興是餓勁兒作祟,竟然忘記要矜持,稀里呼嚕就將碗里一掃而空。
面吃完,眼鏡也沾滿了霧氣,他隨手取下來,抽了張餐巾紙仔細去擦。
“這家面啊,湯底最香。”
夏安遠愕然抬首,紀馳已經放下了碗筷,碗里還剩了約莫小半,他盯著他的臉,說:“你覺得怎麼樣?”
香,是香。夏安遠分辨不出來哪里最香,囫圇之中,他根本辨不出來口味,真要問他什麼最香,他覺得肉最香,而且是牛肉,市場要賣四五十一斤,他已經很久沒吃過了。
“好吃。”
夏安遠點點頭,手上還無意識地拭著鏡片上已經化成水珠的霧氣,他看見紀馳盯著自己笑了,笑得很好看,是個唇紅齒白的千金公子。
“你不戴眼鏡要好看很多。”紀馳手肘撐上飯桌,認真地說,“你近視的度數應該不深吧?其實可以試一下隱形眼鏡?”
“我……”夏安遠實話正要脫口,又電光火石地想起了什麼,他把眼鏡趕緊戴了回去,兩相對比下,這樣的樣貌似乎確實更把他顯得平平無奇,“以后吧,”他說,“以后有機會再試試。
”
紀馳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跟著就要結賬,夏安遠眼疾手快地攔住他,“我去我去。”他大大方方地對紀馳笑,“兩碗面我還是請得起的。”
紀馳也沒跟他爭,等他從吧臺結完賬回來,才開口:“那就……多謝了?”
“別別別……”夏安遠狀作惶恐地搖頭,他這會兒又笑得不好意思,“該我多謝你,一碗面就能讓我傍上大腿,簡直要羨煞旁人。”
自行車鈴“叮叮”幾聲急促的鳴叫,紀馳伸手握住夏安遠手腕,將他撈回來,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看著點車——傍上大腿,讓你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夏安遠撓了撓頭發:“興許是,我以前真沒這樣過。”
“那這條大腿求你個事兒,”紀馳仍握住他手腕沒放,靠近他耳邊,聲音很輕,“你答應麼。”
第37章 他有那麼一點貪心
燒烤店晚上正是忙的時候,為打工小弟的朋友騰不出來空桌子,紀馳沒有介意的意思,隨意找了張塑料凳來,坐到門口不擋客的地方,借著光看書。
“真的不吃?”夏安遠趁一時得空,拎著一打啤酒路過時問他。
紀馳翻著書頁,瞥了眼烤爐上滋滋冒油飄著香的串兒,“還飽著呢。”
又收拾了一桌,夏安遠再路過,擋住頻頻往紀馳身上瞧的視線:“……其實可以去你車上等我。”
“我讓吳叔開車走了,”紀馳又翻一頁,漫不經心地提了句,“他在,你很拘謹。”
夏安遠第三次再要說些什麼,紀馳先他開口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燒烤店老板娘在店面里面穿著串,手上忙個不停,兩只細眼睛卻盯著夏安遠,一見他在外面跟人說話,兩條紋過的青色眉毛就蠻不高興地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