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紀馳敲了敲教室門,叫了聲“報告”。
陳軍被打斷,一記眼刀割在他倆身上:“哪兒去了?”
夏安遠搶著回答:“我上樓梯摔了一跤,紀馳同學路過正好看見,送我去醫務室了。”
陳軍沒對他這個回答提出什麼異議,收回眼神,輕飄飄地一句:“理由找挺好。書拿上,外邊兒聽去。”
“老師,紀馳他……”夏安遠著急道。
“我的規矩紀馳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陳軍示意大家看書,開始講課,沒再給夏安遠說話的機會。
紀馳拍拍夏安遠的肩,在所有人匪夷所思又新鮮不已的目光中,淡定地接過從后排傳到前排的兩本書,分給夏安遠一本,像個受罰的普通學生,貼著墻壁站在了外面。
“對不起啊紀同學,怪我。”夏安遠有些良心不安地垂著頭。
“我本來就遲到了,怪你干什麼。”紀馳把書翻到教室里面正在上的那課,隨意看著,“叫我紀馳就行了。”
“不是,你不了解陳老師。”夏安遠想想都覺得害怕,“你知道麼,上一次遲到的同學,陳老師罰他數清楚了英語課本里所有的‘am’。”
紀馳翻書的動靜頓了頓:“……是麼……”
夏安遠安慰他:“不過沒事,我待會兒跟她說清楚就好了,你應該不會有事的。”
“這有什麼。”紀馳仍是氣定神閑的樣子。
夏安遠斜著眼睛看了半天,心中又自責又激動,自責的是連累了個好心人陪自己一起罰站,激動的是陪自己罰站的人竟然是紀大少爺,人家那站姿,金尊玉貴的,罰站都這麼泰然自若,自己跟他一對比,就像個陪少爺讀書的木頭書童。
不過,這種經歷……估計這輩子也只有自己會有了吧。
“紀……馳。”夏安遠盯著自己蒙塵的鞋尖,悄悄說,“關于剛才你說的那件事,還是算了吧。”
他忍不住再小聲了一點,仿佛氣音:“你能照拂我一陣子,也照拂不了我一輩子的。謝謝你,我心領啦。”
紀馳沒說話,他正疑惑轉頭的時候,才發現紀馳在看著他。
“我相信,未來的你,不會再需要我的照拂。”他說。
夏安遠被他這無比認真的眼神看得心尖滾燙。
“要是覺得虧欠,我那份就交給你了。”紀馳轉頭盯著書,“說不定這回讓我們一人數‘is’,一人數‘are’呢。”
第26章 工地上怎麼會有蝴蝶呢
幸運的他倆最后誰也沒數。陳軍當天下午就請了假,連著三天都沒上學校來,他倆這份懲罰也就不了了之。
也是從那天開始,就算夏安遠并未主動跟著紀馳,紀馳也有意無意地真的做了他的保護傘。
想著想著,夏安遠就忍不住帶上了點懷念的笑意,笑著笑著,笑意中的懷念又變成了闌珊。
夏安遠扒飯的動作慢了下來。
侯軍和劉金貴今天在另外的樓棟搭架子,他負責這棟的收尾工作,為了趕工,午飯也沒去食堂,獨自一人坐在未完工的一樓大堂吃著飯,周圍都是灰不溜秋的混凝土色。
本來只是想理一理席成這事兒的,理著理著,紀馳這兩個字又開始在腦袋里橫沖直撞。
后悔嗎,遺憾嗎,難受嗎。
夏安遠問自己。
他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紀馳的那句“恨比愛,更長久。”原來,他以為兩人早已相忘于江湖的這麼些年,紀馳一直在長久地恨著自己。
如果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呢。
要是世界上真有穿越和重生,穿越回那個時候,他能做出的選擇也許只會是,盡自己一切努力,遠離京城,遠離紀馳。
只要他們從未有那一場相逢,紀馳心中便不會有恨。
他是完美的化身,是上帝的寵兒,恨意這種負面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應該被恨意折騰這麼多年。被折騰的,合該是自己才對。
夏安遠盯著飯盒里的米粒,余光里像是出現了重影,重影層層疊疊,匯成紀馳高大的身形。
他仿佛見到了那時候遍尋自己不得的紀馳,最終還是在天臺上發現了他這個獨自吃著簡陋便當的小可憐。
“怎麼在這吃飯?”
“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去食堂,那我也來這兒吃好了。”
“誰說的,這里風景挺好。”
夏安遠一手端著碗,一手托住掛在脖子上那條毛巾,毛巾漬過水,黑黃的污穢去不掉,又一遍遍漬過汗水,水分被炙熱的空氣汲取,干巴巴,硬邦邦。他將臉在毛巾上挫了,毛巾在響,耳邊有沙礫聲也在響。
夏安遠把毛巾拿下來,看到紀馳取下白色的安全帽,隨意挎在肘間,大步邁向自己。
他背著光,看不清楚面龐,身形除了比記憶里更結實高大了一些,似乎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但還是處處不同的,比如他朝自己走來時浮上不耐的眉頭,他停到自己身旁時桀驁挺立的脊背,看著自己時再也不會溫柔一笑的嘴角。
“吃完了嗎?”
和詢問自己時,冰冷僵硬的語調。
夏安遠蓋上飯盒,用粗魯的抹嘴動作將鼻尖的酸脹強硬給壓了下去,站起身來。
“紀總,您怎麼到這兒來了。”
紀馳手指在安全帽上敲了敲,視線不動聲色地落在夏安遠沾滿塵灰的身上:“沒按照你的意愿再也不見,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