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遠岑隱約意識到什麼,“沈潯,你怎麼了?”
第七十章 “值得。”
“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沈潯喉結滾了一下,又抿了抿干澀的嘴唇。
“別怕,孟老師在呢,”然后他聽到孟遠岑清朗的聲音,“什麼樣的噩夢?”
什麼樣的噩夢呢?
很普通的、不值一提的噩夢。
剛剛那一瞬間的失態,只是因為他還沒從夢魘中緩過來。
沈潯陷入了沉默,對面卻很默契地沒有催促,也沒有掛斷,他用輕微的呼吸聲填充通話的內容,半晌后,他有些突兀地笑了一聲,故意用開玩笑的語調,來粉飾方才的失態,“……說出來嚇死你。”
孟遠岑聞言也笑了笑,他知道沈潯這是不想說的意思,于是不再追問。
沈潯靜默幾秒,忽然問道:“你有看過狼王夢嗎?”
孟遠岑稍加思索,“我很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但是現在沒什麼印象了。”
“沒有關系,我可以幫你回憶。”
“那你說吧。”
于是沈潯輕聲說道:“一只叫做紫嵐的母狼,有三個兒子,分別是黑仔、藍魂兒和雙毛,紫嵐想要培養出新的狼王,她最開始把希望寄托在黑仔身上,但是黑仔死了,她又把希望寄托在藍魂兒身上,可惜藍魂兒也死了,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他的小兒子雙毛。”
“我好像有點印象了。”孟遠岑說。
沈潯便繼續說道:“因為紫嵐在培養黑仔和藍魂兒的時候,偏心,區別對待雙毛,不留情面地打罵雙毛,于是雙毛長成了一只具有奴性的狼,性格怯弱,按理說,他已經不適合做狼王了。”
“但是紫嵐只剩這最后一個兒子,為了實現狼王的夢想,她用盡各種手段,試圖重新讓雙毛恢復野性和狼性,雙毛好像也變得勇敢許多,開始展現出狼王的風范,紫嵐以為她成功了,但是——”
沈潯頓了頓,就像很多故事的最后都會有一個但是,這個故事也不例外,“但是在最后,雙毛和舊狼王爭奪狼王寶座的時候,眼看雙毛即將咬死舊狼王的時候——”
“舊狼王的一聲長鳴,讓雙毛下意識地臣服,那一瞬間,雙毛又恢復了幼時怯懦的模樣,于是舊狼王抓住時機,咬死雙毛,最后雙毛被一擁而上的狼群吞入腹中。”
沈潯惋惜地嘆了一口氣,“所以紫嵐從來沒有剔除雙毛的奴性,雙毛原本只是一個可憐的、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后來好不容易有了逆天改命的機會,但是卻被永遠地困在幼時形成的、怯懦的靈魂里,功虧一簣。”
孟遠岑緩緩地點了點頭,卻笑著問了與故事不想干的問題,“你剛剛不是還說,你不想說話,只想聽我說話嗎?”
沈潯莫名的執著,“可是你不記得這個故事了,我得幫你回憶起來。”
孟遠岑若有所思,“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個故事?”
沈潯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簾,輕聲道:“因為……我害怕,我就是故事里的雙毛。”
關于沈潯的童年,孟遠岑了解到的,僅有沈河口中的只言片語,他隱約聽出其中的對應關系,也始終明白沈潯對這段過往諱莫如深,否則也就不會費如此口舌來講述一個,他幾乎快忘記的、虛構的動物故事。
稍加思索后,孟遠岑說:“但我覺得,雙毛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童年困住,所以他功敗垂成,但你意識到了,所以你不會成為雙毛,因為能夠意識到自己被童年困住的人,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勇敢堅決地掙扎、頭也不回地逃離。
”
沈潯先是一怔,而后驀然低頭笑了,笑到雙眸瞇成一條縫,“謝謝你,孟遠岑。”
笑著笑著,莫名覺得嗓音有些啞,“能遇見你,真的很幸運……”
“那當然很幸運,”孟遠岑聞言笑道,“感覺你今天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好像變得……很感性?”
“原來噩夢有這麼大的威力嗎?”他喃喃這一句,頓了頓,又放柔嗓音,跟哄小孩似的,“快到孟老師懷里來,抱抱就不怕了昂。”
沈潯卻置若罔聞。
“孟遠岑。”
“嗯?”
“我出柜了。”
話音剛落,對面短暫的安靜。
他想,孟遠岑的下一句肯定要問他出柜的結果,回想起沈母的反應,他忽然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出柜算不算成功。
但是孟遠岑卻無比鄭重地對他說,“你能為我出柜,我真的很高興,謝謝你。”
沈潯怔了怔,猶疑道:“你……不問我出柜的結果嗎?”
“那不重要。”
沈潯先是一愣,而后笑出了聲。
“對,你說的對,那不重要。”
無論家人支持與否,都不會改變他的想法,將近而立之年,他經濟獨立、事業有成,從來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現在,他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去迎接他想要的未來,曾經唯一的顧慮是——孟遠岑值不值得他這麼做?
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孟遠岑值得。
“孟遠岑。”沈潯再一次輕輕念出對方的名字,無論是出柜,還是噩夢,他都不會再害怕了。
“你明天什麼時候回家?”
“這麼迫不及待?”
“嗯。”
話題回歸到家長里短,平凡瑣事。
“那我明天早點起來,爭取盡早回到家。”
“大清早的,你的開門聲會把我吵醒吧。”
孟遠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