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對面直接發了一條私聊消息過來:還沒睡呢?
沈潯回道:沒有
梁硯:啥情況?
沈潯:失眠
梁硯:有心事?
不愧是梁硯,一猜一個準。
沈潯:嗯
梁硯:說說唄
被窩里,呼出的熱氣在手機屏幕上凝結成水霧,字體變得模糊,沈潯用拇指在屏幕上胡亂抹了幾下,開始打字:我今天突然體會到了什麼叫樂極生悲,你也知道我和孟遠岑談了,所以這些天我一直都特別開心,直到今天,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我有一種從夢境里墜落到現實中的荒誕感
梁硯:你媽在電話里說什麼了?
沈潯把電話的內容轉述給梁硯聽,最后他說:我媽還不知道我是同性戀,她如果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怎麼辦?她知道我永遠不會擁有一段合法的婚姻,她應該會崩潰吧?
梁硯:別把事情想的那麼壞,你怎麼就知道她一定不同意?
沈潯:我試探地問過,沒說我是同性戀,只說是我的一個朋友,她反對得特別堅決,不留余地,后來我再也沒敢提過,至于我爸,我是提都不敢提,我可真窩囊,但是你也知道,不被父母祝福的愛情很難善終,所以我也不想和孟遠岑說,和他說了也無濟于事,反而讓他徒增煩惱
梁硯:你都經濟獨立了,你不用害怕父母反對
十幾秒后又來一條對方的消息。
梁硯:電話聊聊吧,打那麼多字不累嗎?
沈潯以為他現在特別的清醒,比如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算躺到明天天亮,可能也睡不著,但他似乎也不太清醒,于是他接通了梁硯的電話,順便摸出了床頭柜最底下的煙盒和打火機,他還是沒能徹底地戒煙。
臥室里抽煙味道散不掉,沈潯套上衣服去了陽臺,叼著煙熟練地點了火,手指無意識地推動打火機在掌心旋轉。
煙尾閃爍橙紅色的星火,微弱又頑強地對抗夜風,零星的光亮明滅可見,似乎能招來撲火的飛蛾。
陰霾一般的煙圈在空氣里膨脹,無聲地爆炸,再沒入無盡的黑夜,最后無影無蹤。
“你說煩不煩?年年催婚,年年催婚?我結不結婚關他們什麼事?”
沈潯兩根細長的手指夾著煙,擰著眉毛說。
“這次回老家,又要被催婚,有完沒完了。”
梁硯安慰道:“他們再怎麼催,你不還是沒結嗎?所以難受的應該是他們,你是勝利者。”
“也是。”沈潯又說,“但是我和孟遠岑的未來,我忽然看不清了,我爸媽要是知道我喜歡男人,說不定真把我趕出家門,我會因為他和我父母斷絕往來嗎?這麼說是不是很戀愛腦?”
梁硯輕聲說:“別想那麼多了,人生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嗎?生活總是意外,計劃趕不上變化。”
“可是我們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我們,要規劃,”沈潯輕嗤一聲,“初中的時候要規劃好,考好的高中,高中的時候要規劃好,考好的大學,選好的專業,想好是考公考編還是創業,然后結婚生子,把子女培養成才,好像最成功的路就只有這一條,似乎這樣的人生才是圓滿的人生。”
“但是我就不能不結婚,我就不能和另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嗎?這樣的選擇就不夠圓滿了嗎?所以你有沒有發現,為什麼大家對于圓滿的人生的定義會那麼的狹隘?”
“他們看似說著給你選擇的自由,但還是在潛移默化地干預你的選擇,誰的人生都在被周圍的人無意識地操縱,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就在楚門的世界?”
梁硯說:“是這樣的。”
沈潯突然又上文不接下文地說:“我想起我填志愿的事情。”
這件事他其實不是第一次和梁硯說,但是后者聽的很認真。
“在很多小事上,和父母產生的分歧的時候,我都會妥協,但是,”沈潯頓了頓,“高考志愿被我認為是決定我人生軌跡的關鍵,所以我想自己做主,哪怕我真的會后悔,我也自己會承擔后果,事實證明,我到現在都不后悔。”
“當年高考出分之后,他們本來想讓我去學會計或者金融,因為我爸就是從商的,他說賺錢,我說我要學法醫,他們說我年輕,什麼都不懂,選了法醫學專業以后一定會后悔,我說我肯定不會后悔,就是后悔了也不怪他們,他們還是不同意。”
沈潯用齒尖咬著煙頭,煙頭上下晃動,“于是我耍了點小花招,我口頭上答應了他們,平息爭吵,去學校機房填志愿的時候,填的是法醫學。”
他說到最后在笑,眼底卻放在空,“志愿填了就改不了了,他們也拿我沒辦法,總不能讓我去復讀吧?”
“這麼想想,我還是挺叛逆的。”
自夸的含義,他說的像是在自嘲。
“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后,我都不敢拿給我爸媽看,當然,最后還是被他們發現了,我爸氣得追著我滿院子跑,我媽指著我罵我是不孝子,說要趕出家門,”沈潯很突兀地笑了一聲,“所以我知道他們很難接受,我是同性戀的事情也一樣。
”
梁硯忽然說:“但就像你填志愿一樣,他們就算很難接受,你也不會改變你的選擇,因為這是你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