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潯淺淡地笑了一下,眉眼間有幾分得意,“是吧,我的品位還是可以的。”
他說著,喝了一口啤酒,漂浮在頂端的白色泡沫因此散去許多,沈潯屬于酒量不好但是又貪杯的那類人,還沒喝多少,已經隱約感覺到他的思維開始變慢。
于是話語也變得更加隨意起來,他說:“孟遠岑,你現在戴的這個手套,我們上解剖臺也要戴,是不是很神奇?”
孟遠岑笑著問:“真的嗎?”
“騙你干什麼。”沈潯繼續說,“當然不止塑料手套,外面還得套上橡膠手套。”
“我就知道,”孟遠岑道,“你們不可能只戴一層塑料手套就上場的,這也太容易破了。”
“橡膠手套難道就不容易破了嗎?”沈潯嗤笑一聲,頭頭是道起來,“在鋒利的解剖刀面前,什麼都不堪一擊,我想起來我當年有過一次驚險的經歷,那時候我剛做法醫——”
他忽然面色微變,“算了,不說了。”
孟遠岑問:“為什麼不說了?”
沈潯垂下頭,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飯桌上說解剖的事情,多倒胃口。”
于是在孟遠岑的視線里,對方清亮的瞳孔被眼簾遮住一半,無端顯得有些落寞,“可我不這麼覺得。”
沈潯驀然抬眼,對上孟遠岑的視線,酒精讓頭顱變得又昏又沉,他歪了一下腦袋,“你騙人,我才不信。”
孟遠岑:“我說的是真心話。”
沈潯又將頭低下來,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應,又或者是其他,他用右手的五指從上而下罩住易拉罐,指尖微動,他無聊地看著手里的易拉罐轉圈。
其實這也算是常有的、會發生在兩人之間的沉默,但是孟遠岑卻認為此時的沈潯,與以往時候都不同。
他想了想,問道:“這一頓,算是你欠我的那餐飯嗎?”
沈潯不假思索地說:“當然不算,這怎麼能算?”
孟遠岑:“行,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惦記著。”
眼前的沈潯卻忽然俯下身,伸長脖子盯著孟遠岑看,眉眼間是半信半疑的神情,話題竟然又繞回到最初,“你真的喜歡聽法醫的故事嗎?”
孟遠岑覺得好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沈潯又問:“你膽子大嗎?我敢說,你敢聽嗎?”
孟遠岑挑了挑眉,“你說,你說了就知道了。”
“行。”沈潯連連點頭,他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像是終于做出決定,“我還是不說那些恐怖的、血腥的,我幫你把這部分略過去,就像法醫紀錄片里,那些一筆帶過的鏡頭,再多拍一秒都過不了審。”
“不然你可能真的連飯都吃不下了,雖然——”他看著桌面上一掃而光的美食,“雖然我們已經吃完了。”
然后他開始吹噓當年的光輝事跡,變得侃侃而談,說得神采飛揚,職業贈予他的既是光環也是枷鎖,但是一刻絕對是前者更多。
他好像喝醉了,孟遠岑想。
對方的敘述里有很多專業術語,孟遠岑雖然一知半解,但也聽得認真,他時而附和道:“沈警官真厲害。”
一次還好,多附和上幾次,沈潯也被逗笑了,“你也是真的捧場。”
“其實我剛剛說的有藝術加工的成分,現在破案很大程度上都是靠攝像頭,法醫也沒有那麼神通廣大,但是也不可或缺。”
沈潯眸光瀲滟,宛如溪流倒映的兩片桃花花瓣,眼波流轉一輪,便落到孟遠岑手邊的酒杯上,如果他沒有記錯,這里面的啤酒似乎一口未動,“你怎麼不喝?”
沈潯蹙眉追問道:“你是不喜歡喝啤酒嗎?家里還有白酒,你要不要……”
說著他站起身來。
孟遠岑眼疾手快,一把又將對方按回到椅子上,“不用了,啤酒挺好的。”
他盯著玻璃杯看了幾眼,然后仰頭一口悶掉。
沈潯在一旁打趣鼓掌,“孟老師好酒量。”
他們貪戀聊天的感覺,談天說地,談笑風生,直到沈潯站起來表示,他們該收拾一下桌面,這段對話因此暫停。
孟遠岑就跟著沈潯一起收拾,后者的動作看上去略顯遲鈍緩慢,可能真醉了。
收拾完畢,沈潯把孟遠岑送到客廳看電視,自己又縮到廚房里洗碗,也就幾個碗,果然很快就完事。
等他再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卻見孟遠岑站在沙發后,食指勾住鑰匙串的鐵環,沈潯神色一凝,“你又要走了嗎?”
但是他沒等孟遠岑的回答,下一瞬,沈潯驀然彎起眼睛笑了,他笑的明艷,深邃,瞳孔里閃爍著狡黠的光。
他說:“孟遠岑,你喝了我的啤酒,你不能酒駕,所以你得留下來。”
孟遠岑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是對的,今天的沈潯確實不一樣,當冷艷美人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變得鮮活又靈動時,像是灰白的影片在須臾間擁有了色彩,視覺上的體驗升級,他被一下狙擊到胸口,正中紅心。
雖然實際上,沈潯并沒有成功地算計到他,孟遠岑當時只是抵擋不住對方的懇求,想著滿足一下也無妨,反正回去的方法不止開車這一個,還有代駕,還有公交地鐵,無非就是麻煩了一些。
孟遠岑朝著對方走進一步,“你喝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