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隔著門跟他說話時,他語言表達能力應該還正常,腦子也不算完全不清楚。
袁也伸手捋了下自己的頭發,腦子迅速在判斷這個人現在的狀態,在家里被關又被畸形管教了十年,竟然還沒有徹底瘋掉。袁也幾乎都要感嘆一聲人類生命力的頑強。
他這邊才迅速審視了一遍井向澤,自己把枕頭壓在臉上的井向澤突然脾氣一變,語氣陰森地大喊了一聲:“把窗簾拉上,想要光線嗆死誰?!”
袁也愣了愣,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卻見他話音剛落,左邊一扇非常小的門靜靜地打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女士,她慌慌張張地走到窗戶旁把本來就拉上的窗簾又重復地扯了好幾下。
袁也站了起來,從小房間出來的女人二十五六上下,頭發像是被糟糕的人惡意剪短,變成凹凸不平的短發,她的神情緊張異常,發現屋內突然多出一個男人視線也不敢多停留一寸。
她慌張地走到透明的廚房旁,伸手把遮擋廚房的窗簾給拉了起來。
袁也抬步朝她走了一步:“你是,小秦?”
小秦背對著客廳中央的床,緊張而又急切地拉著窗簾,她被剪得凹了一塊的頭發,斑禿一樣在袁也的眼皮下晃。
身后突然探出一只冰涼的手,水鬼一樣拽住了岸上的人。
袁也回頭看過去,剛剛還躺在床上用枕頭遮臉的井向澤已經坐了起來,他盤腿坐在床上,仰著臉對著袁也笑:“老師,好久不見。”
袁也一個晃神,腦子里突然閃過了某個哀求自己的聲音——“求你帶我走好不好?”
房間內的光線徹底暗了下來,清晨的光線昏暗的成了傍晚。
“噠”得一聲,拉上了房間所有窗簾的小秦重新回了自己房間,關門聲讓袁也回過神來。
他抬手指了下電視機,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電視不僅有光線還有聲音,你如果想要睡覺的話最好把電視給關掉。”
井向澤松開自己抓著袁也手腕的手,側身在床頭摸了下,摸到自己放在床頭的糖水,拿過來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再表情厭棄地皺了下眉頭。
“老師原來現在長這樣,其實我都不太記得你長什麼樣了。”他咬著吸管盯著袁也的臉看了會兒。
收回視線后,他眼睛瞥到自己放糖水的床頭,立刻重重放下糖水,拿起袁也之前吐出的那顆糖,放在自己眼前端詳了一會兒,語氣幽深:“我討厭別人偷拿我的東西,偷吃我的糖。”
他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袁也:“上一個偷拿我東西的人,我已經讓他這輩子都拿不起東西了。”
“你也得注意一點,老師。”
他看著糖這麼說著,隔了會兒卻抬手撕開了使用過的包裝,盯著里面褐色的奶糖看了一會兒,他嘟囔:“真討厭。”
袁也就看見他張開嘴,抬手準備把被吐出來的這顆糖給送進嘴里。
“……”袁也伸手擋在井向澤的嘴巴跟糖之間,“等等。”
井向澤抬眼看他。
袁也的手掌收攏,把那顆黏膩的糖握進自己的手心里,不小心連帶著井向澤的幾根手指都包了進去。
井向澤如同被火燙到,迅速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
袁也從被子上隨意撿了一顆糖扔到他手上,用跟無理取鬧小孩說話的語氣說道:“你床上全都是糖,我敢保證床底下也有,少了一顆你也發現不了。
”
袁也抽了一張紙,把粘在自己手心的糖剝下來,心里直嘆氣——早知道就多走幾步扔進垃圾桶里好了;早知道就不因為好奇拆開這膩死人的玩意就好了;早知道不該來白草市走一趟。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把被紙包起來的糖扔進垃圾桶里。
“你干什麼?!”
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大喊,再轉頭已經看見井向澤激動地從床上赤腳跳到了地上,他憤怒異常,赤腳逼近袁也:“誰給你的資格隨便處理我的東西?”
袁也視線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判斷周圍是否存在刀或者是尖銳的工具,怕面前這個精神不穩定的人突然因為一顆糖失手給自己一刀。
傳出去自己因為一顆沒有吃完的糖而死,未免有些太過于草率。
之前大腦在努力運轉,沒空把精力放在井向澤身上,其實他與小秦的交流欲望都高于難以正常溝通的井向澤。
這會兒被盯著,在對方駭人的視線中才后知后覺,未來可能遇到的風險還沒有出現,井向澤這個危險份子才是該安撫的優先級。
他過去太習慣敷衍這個人,雖然時隔七年,但行為習慣竟然還是跟原來一樣。
——因為覺得對方弱小、可憐,像是一只被丟棄在垃圾桶里的孱弱幼貓。
袁也擺正了一下自己的心態,他輕出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摸到了井向澤帶著傷口的脖子。
井向澤的瞳孔幾乎開始劇烈震動了起來。
袁也瞳孔沉靜地回視他:“好久不見,小澤。昨天問過你,但是你好像沒有回答,過得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