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恪按著池燦的腦袋,將手指插入發間攥緊,聽見池燦牙齒打顫的聲音。
“我是對你太好了,池燦,”他說道,“怕你將來恨我。”
池燦頭皮發麻作痛,李景恪身上帶著煙味,手指狠狠掐住池燦的臉頰,粗重的呼吸貼在池燦耳后。
“我要干涉你,要控制你,”李景恪拍了拍池燦的臉,絲毫沒有池燦往日熟悉的感覺了,令人瞬間想起某些陰鷙逼仄的畫面,“就應該把你鎖在家里,把你當個消遣玩意兒,能用的手段多的是,不聽話也會知道聽話。”
本該獲取憐憫心軟的眼淚直直從池燦眼角滑進床單,在絲綿里滲透開來,不會再被李景恪看見。或者李景恪早就看見了,卻已經毫不在意。
“我怕你跟池振茂見面,”李景恪說,“是啊,但有什麼好怕的,從今天起你還能見到誰?”
池燦呆住了,血液往頭頂涌去,一時間弄不明白李景恪的話代表什麼意思,艱難地開口:“哥……”
“你還是恨我吧,否則以后怎麼受得住折磨呢。”李景恪和他拉開距離,俯視下來。
很快李景恪松開了手,轉身便走了,池燦聽見屋內砰然一聲,巨大無比,然后是反鎖門的聲音猶如嚙齒動物在啃咬他的耳朵。
李景恪將兩邊房門都鎖上了,很久以來都從沒有過的晚上出了門,并且一夜都沒有再回來。
池燦滑下床,幾乎睜著眼睛在床尾地上坐了一整晚。
口出傷人從來都是相互的,從李景恪出門的瞬間開始,他就后悔了。干坐幾個小時到往常快上床睡覺的時間,池燦還在等李景恪回來,等李景恪回來他就認錯,他不應該亂摔東西,不應該作踐分數和哥哥的好心,不應該性子上來就說傷人的話——
直到池燦意識不清地認了很多遍錯,睜開濕濡模糊的眼睛,天已經蒙著層灰,微微亮起,李景恪沒有回來過。
池燦等得麻木,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也因為太過悲傷和疲憊,有種實在支撐不住的感覺。
可比起當初犯錯后同樣等待的那一晚,他仿佛變得更嬌氣了。他習慣了溫暖的體溫和懷抱,無法在堅硬冰涼的地上入眠,磕磕絆絆爬上床,手腳蜷在一起還是睡了一覺。
到中午屋子里仿若空無一人。
池燦被鎖在了屋子里,兩張門都打不開,李景恪沒有回來。池燦從前怕被趕出家門鎖在外面,無法回來,現在發現即便是在四面墻壁圍攏的屋內,被鎖在里面,也是遭到了拋棄。
他魂不守舍地撿起昨晚扔在地上、頁面四散開來的志愿參考書,情緒隨著雜亂的念頭變形波動,一會兒覺得李景恪無情,一會兒又想乞求原諒。
肚子也很餓。
池燦一會兒覺得不如干脆這麼餓死,一會兒覺得李景恪可能同樣一夜未眠又上班去了,不會這麼狠心。
他打開冰箱,看見剛買不久的牛奶和面包早餐,喉嚨干澀地對著撲鼻而來的冷氣,霎時眼睛一熱。
進食的時候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想,這一晚李景恪去了哪里,睡在哪里,會去找別人嗎。
但一切的導火索來自這天早已開放的志愿填寫。
池燦最終打開電腦,機械地輸入密鑰登錄到系統。
對著屏幕上需要進行一遍遍操作的頁面,池燦能體會到這是一件關乎前途和未來的嚴肅緊張的事,也很清楚如果按照他那張志愿意向單來填,有多麼荒謬。
池燦呆坐半晌,手邊放著那張意向單和翻找過很多次的厚書,一個一個尋找對照并填入代碼,點擊確認,他最后看著確認過的志愿填報頁面,深呼吸時胸腔止不住發顫,點下了保存,終究沒有鎖定。
他不知道李景恪為什麼要一走了之,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如果他真的就此填了風城學院呢?還是李景恪真的已經失望至極放棄了他,不在乎了,只會把池燦關在家里,讓池燦恨他?
池燦捏著手機直直盯著那串號碼,卻不敢按下撥通。
問題的根源根本和志愿填報無關。李景恪想不想他留下,要不要他在離家近的地方上學,等他真的去外面上了大學該是該怎麼樣,才是該開誠布公商討的事。他不知道李景恪到底希望什麼,其實他都可以做到的。但池燦討厭分別,先入為主地認為自己該留在風城,而李景恪不會讓他接近池振茂去北京,他就動了那個所謂荒謬的打算,無形中逼迫他的哥哥為他做一回惡人。
池燦又覺得,如果李景恪多跟他說一點,別把他當無法分享心情的小孩,不用總是沉默,他就不用總是揣測李景恪的想法,結果揣測出來的都是錯的。
他的愛仿佛由此變得虛假可笑、不堪一擊,他試圖了解的哥哥從來沒有對他敞開心扉。
全是失敗。
窗外又有鳥啼聲,嗚嗚咽咽換了只鳥似的,在西落的余暉里喊叫,最終飛走,讓叫聲溺亡在一片沉寂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