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月內體驗過被拋棄無數次感覺的池燦,來到風城像只吹滿氣繃緊了的氣球,有一點風吹草動就飄忽不定,隨便被扎一扎便驚惶失措。
盡管有著很多的理由,池燦卻也忽然舉著小熊玩偶捂到了臉上。
他越想越覺得丟臉,自己已經決定好要快快長大做個大人,不再把過去當虛幻的避風港,昨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居然還是哭了出來。李景恪肯定也覺得他丟臉,所以回去的路上才不讓他再牽手,隔他那麼遠,走得那麼快。
明明一切還有商榷的余地不是嗎?
李景恪并沒有直接答應要把他送到丁老板那里去,他們昨天贏了那場賽馬,等同于手中獲得的籌碼更多了一些,或許直接為難住了丁老板,讓丁老板打消再接走他這個麻煩精的念頭。
至于李景恪會不會輕易就同意丁老板開出的條件,池燦經過一晚混亂的睡眠后,莫名篤定不會,因為李景恪攔著他不讓他跑過、答應過他要對他負責。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李景恪真有打算用他去換錢、換更好的生活,也無可厚非,這和池燦一直在偷偷想念兒童牛排和炸雞薯條差不多,池燦這樣安慰自己和原諒別人。
可他到底還是不愿意承認的,連問也不敢再問。
池燦只想相信李景恪這樣厲害的人一定會是個言出必行的哥哥。
他沒有別的更想希望的,只能這麼相信。
屋外白茫茫的光線透過遮光紙照進來,霧蒙蒙的,是適合睡懶覺的模樣。
趁李景恪終于和他一樣,睡了次懶覺還沒有醒,池燦拖著其實還想蒙頭大睡的軟綿綿的身體斂聲屏氣爬了起來。
他盡可能輕地換衣服,去廁所洗漱,然后出來在書包夾層里掏了半天,把他這些天攢下來的零用錢數了數,整齊地裝進口袋。
口袋里還放著昨天去配來的新鑰匙,池燦瞄了眼床上,打開走廊這頭的門悄悄出去再關上。
他走路的姿勢比起昨天剛下馬時更奇怪了,但還是咬牙去了上面的小街上買早餐,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兩個包油條的烤餌塊和兩杯豆漿。
池燦一推開門,剛好就撞上正脫了上衣從廁所出來的李景恪。
李景恪系著褲扣,看了池燦和他手里的東西一眼,去床上拿起一件寬松的長袖套上。
池燦在原地呆了幾秒,剛才一晃而過看見李景恪光裸的上半身,即便沒有看清,也和池燦洗澡時候看的自己的很不一樣,他的長大之路仿佛道阻且長,還瞬間又想起昨天被李景恪攬在懷里的感覺。
“去買早飯了啊,”李景恪走到桌邊拉開椅子,見他還不進來,笑著問道,“怎麼,不敢進來了?”
池燦大腦宕機,這種明晃晃的討好行為被指出來,會令他不好意思。
他咬了咬牙抬腿進來,把餌塊和豆漿放到桌上。
“哪里來的錢?”李景恪問他。
“你給我的零花錢,”池燦眼神虛虛的,不和李景恪直接對視,感覺房間里有點沉默下來,接著解釋說,“有時候我跟同學一起放學回來,沒坐公交車。”
對于池燦還能這樣省下錢來,李景恪確實沒有想到,不過也不欲管他怎麼用零花錢。
他聽池燦說話聲音啞啞的,帶著點鼻音,很自然地抬手摸了一下池燦的額頭,池燦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遲鈍地往后躲了一瞬,硬生生又剎住頓在原地。
“沒人讓你罰站,”李景恪讓他坐下,去抽屜里找了板感冒藥出來,說,“吃完飯去掰一顆吃了,如果發燒了再告訴我。”
池燦“嗯”了一聲,仍然站著,雖然不敢問最想問的問題,但吞吞吐吐說:“我剛剛出去沒告訴你,你起來沒看見我,別生我氣了吧,哥哥。”
“給你配了鑰匙,出去了記得回就行,”李景恪并不上當,從始至終對昨天突發的事情也不甚在意般,只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應該很清楚,不管你來了幾天,以后想怎麼樣,你只要在這里一天,最好把我的話聽進耳朵里。”
池燦眨了眨眼睛,又“嗯”一聲:“我都聽進耳朵里了,還有腦子里。”
他猶豫了一會兒,有些惶惶不安,繼續問道:“那個丁老板……”
“丁老板怎麼了?”
“他看起來很可怕……”
“他跟你媽媽是老相識,”李景恪笑意很淡地說,“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命好的小少爺。”
池燦從沒有聽媽媽說過有這麼一個丁老板,她后來很少提風城的事,仿佛關于風城都是不好的回憶。雖然在池燦的記憶里他一直都很幸福。
聽見李景恪玩笑調侃他的話,池燦聽過許多類似的夸贊,在從前他會欣然認同,還想大方地把好運也分給大家。但現在的池燦眼皮沉重,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心臟像被手指用力擦過,發出玻璃壁那樣干澀的聲響。
沒有人天生就該受傷害、過“命不好”的生活。
可他如今沒有好運再分給別人,哪怕是李景恪——他現在最想分給甚至全部都給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