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面對這樣的災禍,他沒辦法奢求更多。
在前兩家醫院,陸聲一無所獲,終于只剩下最后一個地址,陸聲顧不得感到疲累,又立刻向那里趕去。他不會說當地的語言,只能用英語詢問前臺,這里有沒有一位名字叫李庭的中國男孩。
護士小姐的英文不算太熟練,只能維持兩人最基本的溝通,她向陸聲解釋,這里的醫療條件有限,送來的大多是情況穩定的輕傷患者。而后,她又耐心地替陸聲查看最近兩日的傷患名單,告訴他李庭現在住在哪一間病房。
“你是對方的家屬嗎?”她問。
陸聲搖搖頭,“不,我是他愛人。”
按照指示,陸聲一路上樓,走到護士說的病房門前。
他的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顆心卻在胸腔里左跌右撞,始終不得安寧——盡管提前被人告知這里的傷患大多是輕傷,但醫療鑒定輕傷的范圍實在太廣,從“被水果刀劃破手指”到“顱骨凹陷性或者粉碎性骨折”都算得上輕傷……
房門關著,他抬手輕叩兩下,跑過來開門的竟是個小女孩。
陸聲打量著眼前這位小女孩,忽然感覺她看上去有些眼熟。過了片刻,他才認出來,小女孩是G國童星Eleanor,這次與李庭一起拍攝了戶外運動品牌的廣告。
Eleanor還沒有陸聲的腿高,長了一張典型的西方面孔,金發藍瞳,像個精致可愛的洋娃娃。
陸聲留意到她的胳膊和腿上有幾處輕微的擦傷。
Eleanor仰頭看著陸聲,起初是戒備神色,然而眼前這個哥哥看起來非常有親和力,她微微放心了些,問:“你是誰?”
陸聲俯身與她平視,認真解釋道:“抱歉,我不會講這里的語言。”
Eleanor費力地回想李庭教過她的幾句中文,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位醫生正準備來查房,陸聲簡短地對醫生解釋了情況,一并跟著進門。
很顯然,活蹦亂跳的Eleanor屬于免檢產物。陸聲隨著醫生的視線看向屋內,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李庭。
李庭雙眼緊閉,身上很多處地方纏著雪白的繃帶,正在輸液。陸聲又開始焦急起來,問醫生:“他現在怎麼樣?”
“病人身上有多處挫傷,輕微腦震蕩,其中左臂和兩根肋骨骨折。”醫生對陸聲說,“不過他傷得不嚴重,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如果能謹遵醫囑好好靜養,可以恢復得很好。”
醫生給李庭換了一瓶藥,陸聲看向仍然閉著眼睛的李庭,不禁再次問:“那……他現在是在昏迷嗎?”
“病人在送過來的時候的確昏迷過一段時間,昨天剛剛蘇醒,他現在只是在休息。”
“……好。”陸聲點點頭。醫生的解釋讓他安心了一點。
“你不要怪李庭哥哥,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Eleanor輕輕拽了拽陸聲的衣角。
她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用中文繼續表達,好在她有一半的澳洲血統,英文講得很流利,“當時房子搖晃得好嚇人,有東西砸在我們身上,他還讓我不要害怕……”
僅僅是聽Eleanor的講述,陸聲已經感覺一顆心被鈍刀一下下剜得鮮血淋漓。
他蹲下來,摸了摸Eleanor的金色小卷毛,柔聲道:“Eleanor去走廊里玩一會兒好不好?哥哥有幾句話想單獨對李庭哥哥說。
”
“好!”Eleanor天生是個閑不住的性格,聽陸聲這麼一說,就一蹦一跳地出了病房。
小姑娘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和李庭兩人。
陸聲坐在李庭的病床前,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摹刻眼前這個讓他一路上擔驚受怕的人,心中五味雜陳。
李庭在沖上去的時候,到底在想著什麼?還是根本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出于本能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與此同時,另一個念頭在心中愈發清晰……
他不能沒有李庭。
更承受不起失去李庭的代價。
陸聲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李庭,他不敢驚擾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圈住了李庭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不知過了多久,他注意到李庭在夢中蹙起眉,睫毛也微微顫動了一下,而后發出輕微的夢囈聲。
陸聲聽不清李庭在念叨什麼,唯一能做的只有輕輕拍著李庭的手背,輕聲細語地反復安撫:“小庭,哥哥在呢。”
結果反倒是李庭先驚醒。他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一片潔白的天花板,可他剛才明明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人說的是“小庭”,一定是陸聲在叫他。
恍惚間,李庭聽見陸聲又一次開口:“小庭,你是醒了嗎?”
李庭幾乎以為自己仍在夢里,直到他垂眼,看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陸聲……”李庭費力地開口,差不多昏睡了整整兩日,一把嗓子變得干澀嘶啞,“哥哥,我不會是在做夢吧?你……你真的是陸聲嗎?”
陸聲向李庭遞過去一杯早已倒好的溫水,自己卻毫無征兆地濕了眼眶。可是他前不久答應過李庭,以后不會再哭了。
他不想讓眼淚落下來,竭力忍住,同時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的是什麼話,難道這麼個大活人還能是假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