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難度嗎?我教你。”方森笑笑,“這樣,你先選一臺機器。”
這里面娃娃的款式還算多種多樣,只是方森百思不解,楊阮作為一個頗有審美的理發師,盡管腦袋確實不太靈光吧,平時給顧客設計發型也算信手拈來,是怎麼在一眾花枝招展的玩偶里相中這麼個……布娃娃的?
在方森眼里,這只布娃娃長得過于前衛了。
雙麻花辮,紅裙子,黑眼珠空洞無神,嘴巴則是用針線縫上去的,剛好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方森點點頭:“行,正好你抓上來放床頭辟邪。”
方森想讓楊阮試著自己動手,一開始只用語言指導:“抓一次要用兩個幣,你投進下面的小孔里,然后操控這個搖桿,等抓夾停留在你覺得可以抓到東西的位置后,就按這個按鈕。”
似懂非懂地聽完原理,楊阮照做,這是他第一次玩,手法還很生疏,抓夾首次撲了個空。
他顯得有點懊惱,鼓起臉頰,第一時間轉頭對方森說:“明明很近了,只差一點點!”
方森抱著手臂站在楊阮身后,神色不見波瀾:“嗯,再來一次。”
就這樣,楊阮又試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第二十四次,全部都一無所獲。
“……”楊阮的自信心徹底受挫,他看著掌心里僅剩的兩枚游戲幣,忽然不忍心就這麼白白浪費掉。他再次下意識地看向方森,猶豫著問:“你可以嗎?”
方森噗嗤一聲笑了:“嗯?我當然可以啊。”
聽了這話,楊阮便沒有任何留戀地將兩個游戲幣塞給了方森,很信任方森一樣,用一種堅決的語氣說:“那你來。
”
楊阮本想識時務地退到后面,結果卻被方森一把按住肩膀。方森從身后貼進楊阮,下巴微微抵在楊阮的肩上。
眼前這個男孩比他還要纖細一圈,看起來那麼伶仃單薄,剛好可以被籠罩在他的身影里。
他垂眼剛好看到楊阮蒼白細長的脖頸,還有因太瘦而格外分明凸起的頸椎棘突。
方森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誰稍稍一使勁,這幾截骨頭就會被捏碎。
在方森的指揮下,楊阮再次握住搖桿,隨后,方森的手也搭住楊阮的手,將對方的手指握進自己的掌心里。
游戲幣再次被丟進去,只是這回由方森來全程操控,方森神態自若,仿佛“抓娃娃失敗”是一件本就從未設想過的事,他移動搖桿輕輕晃了晃抓夾,而后開始逐漸移動,最終精準地固定在一個位置,與楊阮最終的設想略有偏差,就在楊阮想要出聲提醒方森的時候,方森卻按下了按鈕。
楊阮本來以為,這次也會像之前的二十四次一樣,可出乎意料的是,方森竟然成功了。
布娃娃掉進了出貨口,楊阮眼睛一亮,彎下腰取出來,歡躍地抱在懷里。他總是喜歡坦率地說出心中所想:“你好厲害。”
明明也不是多特別的四個字,但方森在聽到的那一剎那,還是微微怔了一瞬。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他。
在方森的記憶里,他爸只會罵他兔崽子白眼狼,鄰居會用一些高端詞匯,如社會敗類、預備犯罪分子,如果真要硬讓人評價他做什麼比較出類拔萃,恐怕只有打架斗毆和惹是生非吧。
他從未想到過,原來在楊阮心里,夾起一個娃娃也可以被稱作是厲害的事。
方森微微側開臉,說楊阮少見多怪,又用一聲清嗓來掩飾自己的局促:“這有什麼,少見多怪。”
“很厲害的,林哥。”楊阮還是這麼說。
方森沉默很久,有那麼一剎那,方森想要對楊阮坦白很多。
比如他其實不姓林,比如他為什麼會來到蘭城,比如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他怔怔地站了半晌,腦海中思索很久,幾番掙扎之下,最終還是只問出一句:“楊阮,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吧?”
“嗯。”楊阮微微點頭。
“那我在美發店留宿這麼多天,也沒個其他落腳的地方,你就不覺得奇怪麼?”
楊阮抬眼看著方森,仍是那副單純無辜的神態,像是在認真地思考,又或者根本什麼也沒想。方森在心里笑了一聲,笑自己糊涂,反正這小傻子的腦回路跟常人又不一樣,能指望他想明白什麼?
楊阮開了口,用一貫的柔軟語調:“但是我不討厭你。”
兩人的身體貼得很近,說完這句話,楊阮湊過去,在方森的臉頰處輕輕親了一下。
如果剛才被夸獎只是令方森感到不自在,現在方森簡直稱得上茫然——確實,他跟楊阮什麼都做過,他只當是失控那一晚,以后不會重蹈覆轍。可是誰也沒想到,只是輕飄飄的一個吻,居然也會令人心旌動搖。
似乎是后知后覺地感到羞赧,楊阮自己的耳廓泛起紅色,也沒有去看方森到底是什麼表情,他移開視線,結果就是這一眼,竟讓他看到一個令人驚惡的身影。
那人站在角落,身邊還有兩三人。他左臉上有一道長度約十厘米的刀疤,彎彎扭扭的橫亙在臉上。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楊阮,并且比楊阮看到他要早得多,甚至是在這角落里暗中觀察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