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導演便由著他繼續發揮,沒有中斷拍攝。
在方森正式進來的時候,攝像師手持鏡頭,對準了他們腳邊褶皺的床單,還有陸聲緊緊攥住床單的手指。
床頭擺放了一個小花盆,里面種著幾支三色堇,是一個花市老板送給楊阮的。老板是春光美發店的常客,時常給楊阮帶一些花市里沒賣空的花。
花朵放了好幾天,盡管楊阮天天澆水,它依舊快要枯萎了,鏡頭微微抖動著,更像花瓣在顫抖。
沒有人知道廉價的套在中途就破了,壓根一點作用沒發揮。方森低頭一看,這才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經過這一番折騰,破舊的床板幾乎快要承受不住,發出吱嘎吱嘎的尖酸叫聲,方森便停頓了一下,問楊阮:“胡姐不會起來吧?”
楊阮搖搖頭:“她睡覺很沉的。”
說實話,兩人其實都并未獲得多少快感,一個太過青澀,一個只能盡量小心翼翼,但方森在此時此刻還是比之前更加冷靜了一點,陷入一種短暫的空虛中。
他坐在床沿發愣了一小會兒,然后才默默地去樓上打了一盆熱水,問楊阮會不會自己清理。
楊阮搖頭。
行吧,畢竟事是自己做的,這會兒也沒資格嫌麻煩……方森皺著眉嘆了口氣,沒多說廢話,叫楊阮過來。在這個過程中,楊阮一直很安靜,只有被弄得不舒服的時候,才會發出小聲的哼哼。
如果說陸聲之前是緊張、不適應,到后面則是已經麻木,意識仿佛與肉體分離,令人無法感知自己正進行著什麼。他完全要感謝之前豐富的拍攝經驗,知道莊平想要一種怎樣的感覺,也知道自己在鏡頭里怎樣將它展現出來。
陸聲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一切只是拍戲,他們現在面對的是黑黢黢的攝像頭,之后要面對的則是無數觀眾,可是無論重復強調多少次這種想法,也沒能徹底消解心中的異樣。
他憑借著本能與李庭互動,其實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聽不清對方的聲音,只能感知到有這麼個人在旁邊,汗水爬滿了整個后背,陸聲心里不禁想,之后還有兩場親熱戲,他可怎麼辦才好。
昏昏沉沉中,陸聲聽見莊平喊了一聲Cut。
這場戲居然拍了整整七個小時,傍晚開始,凌晨結束。活動范圍只有小小一張床鋪,沒有多余的轉場和運鏡,卻讓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李庭突然說:“哥哥,對不起。”
陸聲一頭霧水:“你說什麼對不起?”
李庭面色凝重:“你的恐同不會更嚴重了吧?”
“不是,我怎麼就恐同了?”陸聲險些嗆了一下,不太服氣地辯解:“恐同才不會接這種片子吧?”
“可是你剛才真的好不自然,好僵硬,好抗拒,是不是我做得太過分、冒犯到哥哥了啊……”李庭的聲音逐漸低下去,難掩話語中的失落。
陸聲佯裝鎮定:“咳、不自然嗎?還好吧,又不是真的……”
“所以你不能接受真的?”
這話問的,假的都夠他受了,真的……和誰啊?
陸聲在心里打了個寒戰,有些難以想象那種場景。他覺得自己也是有閑心,居然還順著李庭說的話設想了一下!陸聲有點疲憊了,有氣無力地扶住額頭,解釋道:“……李庭,我是個直男。”
“哦,知道了,果然直男只會令人傷心。”李庭說。
就在陸聲再次感到不對勁想要反問的時候,李庭卻笑了笑,及時做出補充:“我開玩笑的啊,世界上幾十億直男呢,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
李庭和陸聲簡單地吃了幾口小楊送來的夜宵,兩人這幾天一直餓著沒飽過,胃的容量也跟著變小,沒吃幾口就已經吃不下去。兩人幾乎同時放下筷子,其實小楊覺得他們吃得太少,但轉念一想吃撐了也難受,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地收拾好了餐盒。
片場里消耗掉太多情緒,回房間后難免變得沒什麼話想說。陸聲先是走進衛生間,胡亂地沖了個涼水澡——來蘭城這麼久,他早已習慣了沖涼水澡,也得虧年輕人火力旺,不怕受涼。
出來的時候,陸聲看到坐在床邊的李庭,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你的手怎麼樣,感覺還好嗎?”
李庭撕下創可貼,抬起頭看著陸聲:“哥哥,你咬得我好痛啊。”
聞言,陸聲頓時面露愧色,有些擔憂地擰起眉毛。傷口那麼深,肯定很痛……這一切都怪他。他走回床邊,托起李庭的手仔仔細細檢查一番,牙印還沒有完全消除,好在傷口已經不再冒血珠了,開始結了第一層痂。
“怎麼辦,會不會留疤?”陸聲不禁問,“你是疤痕體質嗎?”
“好像是吧,”李庭聳聳肩,表示無所謂,“以前跳舞也受過傷,多多少少也留了點疤,沒關系的。”
陸聲脫口而出:“那怎麼行?”
他拿起手機,叫小楊去附近藥店買了管去疤痕的藥膏送來。仔細看了一遍說明書,陸聲跟李庭強調:“一天涂兩到四次。”
李庭還是剛剛那副毫不在意的態度:“我笨,記不住。”
劇本臺詞記得住,這個記不住?陸聲才不信李庭說的話,對方擺明了就是想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