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森沒處可去,便順著車站向前走,途徑幾個小旅館也沒法進去住,要住宿就得出示身份證,他不敢。
可是落腳的地方總該找一個,愈想愈煩躁,他索性跨步邁進一家商店,隨手從貨架上拿下一包煙,路過冷柜時又取瓶冰汽水,從錢包掏出些零錢付了款。跑出來前現金備了足夠多,但方森沒仔細數過,能用多久還是未知數。
出店鋪后將煙點上送至唇邊,他人憋狠了,這口煙吸得又深又急,由喉入肺嗆得直咳。好容易緩過這股勁兒,他繼續直行,漫不經心地打量兩旁,發現根本毫無頭緒。
去哪?住哪?能做些什麼?這幾日怎麼辦?
一個接一個現實問題不斷浮出,沒等方森想出個囫圇答案,他就停下了腳步。
更準確來講,是被一個匆匆跑過的行人狠狠撞了個趔趄,不得不停下。撞他的人腳底抹油般溜得飛快,方森甚至沒看清他什麼容貌。
方森蹙眉,揉揉被撞痛的肩膀,再一抬頭,見眼前是家美發店。
春光美發。
名字真俗,方森想。
第08章 :一瓶百無聊賴
楊阮邀請方森進屋,又方森剪了個簡單清爽的發型。那一夜,方森就在春光美發店留宿了,和楊阮一起睡在簡陋破舊的儲物間里。
其實方森根本沒睡著,連眼睛都沒閉上幾次。楊阮起初睡著了,中途卻被煙味嗆醒,又聽見了方森的哭聲,也睜開了眼睛。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恐怕難以短暫地再次入睡,結果就在楊阮給方森擦干凈眼淚后,竟迷迷糊糊地再次睡了過去。
這令方森感到有些意外。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楊阮的睡顏,只是在心里想,這人還真是心大啊,陌生人在旁邊都能睡得這麼踏實,就不怕他是個壞人麼?
……不對,在其他人眼中,他已經是了。
他沒有枕頭,被子也只夠楊阮一個人蓋,方森孤伶伶地平躺在床板上,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楊阮就像是被體內的生物鐘給叫醒的。洗漱過后,楊阮回到一樓,換好了工作時穿的衣服,把店鋪的卷閘門拉開,正式開始一整天的營業。這種時候,方森在旁邊難免顯得礙手礙腳。他沒想打擾楊阮工作,又想不出還有哪兒能去,索性默默觀察著楊阮的一舉一動。楊阮也不管,目不斜視,一旁的大活人如同一團空氣,仿佛昨天主動給店里攬客的人不是他一樣。
方森越看越覺得奇怪。他發現楊阮的每個動作格外一板一眼,拿起和放下漱口杯時,把手的角度一模一樣,像是體內被輸入了一套既定程序,除固定路徑外,沒有其他選擇。
不僅如此,刷牙、換衣服、系圍裙這些簡單的日常動作,楊阮也比常人要做得慢一些,一副十分認真的模樣。看來是個……慢節奏的強迫癥?楊阮是個怪人,這點方森可以肯定,不過這也沒什麼,畢竟他是個壞人,還要更糟糕一點。
前一天空腹太久,一陣陣饑餓感持續襲來,使方森迫切地想要填飽肚子。
方森看了一眼正在店里發呆的楊阮,重新戴好口罩和棒球帽,帽檐照舊壓得很低,他什麼也沒解釋,直接走出了店門。
然而楊阮什麼都沒過問,似乎不在意方森去哪,到底是“去去就回”還是“一去不回”。
方森沒敢走多遠,一是怕不認識路回不去,二是不想被更多人發現——盡管蘭城已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這里離老家有兩千多公里,小到在中國地圖上都看不到,大清早的街道上更是沒幾個人,可自打離開家門的那一刻,一顆心臟便已懸在嗓子眼,再也沒有落回胸腔里的時候。
他隨便找了家正在營業的早餐店進去,買了幾個包子,沒挑口味,然后又回到春光美發店里。
楊阮坐在椅子上,正定定地看著什麼。方森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只看得到對面的店鋪。
方森實在沒忍住:“你在看什麼?”
“屋檐下的燕子。”楊阮說,“有兩只。”
他再次定睛一看,還真的有兩只燕子。如果楊阮不說,恐怕方森永遠不會發現這些東西。
“這幾個包子給你,算是謝謝你留我一晚上吧。”方森手里有兩個小塑料袋,里面各有三個包子,他將其中一個袋子塞到楊阮手里。
楊阮似乎也不知道“陌生人給的食物不要亂吃”,捧起一個包子便咬了一口。
隨后,楊阮微微蹙起兩條細眉,連咀嚼吞咽的動作也慢了幾分。
“怎麼了?”方森吃了一個,沒感覺出有什麼不對——就正常包子啊。他餓了太久,一時間吃得又急又狠,三個包子轉瞬間便下肚,甚至感覺還不夠塞牙縫。
“這家店……沒吃過,不喜歡。”楊阮搖搖頭。
方森有點驚訝:“你還能吃出哪個店的?這東西不都一個味兒麼。”
“不一樣。
”
反正也閑著沒事,方森便問:“你常吃的是哪家?”
“日欣的筍肉包。”
還挺挑……
雖然沒聽出哪個日哪個欣,但這小城本身沒多大,應該就在春光美發店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