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重新拿起散落的積木零件,問陸聲:“要不要一起?兩個人更快一些。”
李庭說搭積木很適合消磨時間,陸聲覺得確實沒錯,兩人一下午花費了好幾小時,并且還分工合作,都沒有完成一件完整的作品。
這個過程中,李庭一直安安靜靜的,不愛主動開口,手上動作卻很快。陸聲一邊給他遞零件,一邊問:“對了,你今年多大?”
對方說了出生年份,陸聲在心里一算,原來才17,這麼年輕。
他看著李庭,一股責任心油然而生:“那我比你大兩歲呢,你可以叫我哥。”
李庭的聲音很輕:“哥哥。”
陸聲被這一聲哥哥喊得喜形于色,恍惚間懷疑自己真的白撿了一個漂亮弟弟。不錯,是他賺了。
自那之后,每天來李庭的病房已經成為了陸聲的習慣。
兩人不只是拼積木,也會各做各的事,中途累了就互相聊天,或者陸聲陪著李庭一起發呆。
陸聲有時也會給李庭帶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漸漸擺滿了對方的床頭柜。有一次,陸聲帶來一盒蛋撻,是他來醫院前在甜品店排隊買的,剛烤好沒多久,還沒打開盒子便已香氣四溢,李庭好奇地看了一眼,說自己并不常吃。
“可以理解,畢竟要跳舞嘛,得控制身材,但現在允許你小小地放縱一下,”陸聲說,“其實我也不常吃甜的,但我看這家店排隊的人好多,可能味道會不錯?正好我們一起吃。”
陸聲拿起一個金黃酥脆的蛋撻,遞到李庭嘴邊,另一只手則端起盒子接在下面。
這一動作陸聲純屬做習慣了,母親癌癥晚期后食欲銳減,進食也比以前困難許多,每次吃飯幾乎都是陸聲拿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才能勉強吃下去幾口。
而現在陸聲也沒想那麼多,完全忘記了李庭是個生活能自理的青少年。
李庭愣了愣,微微睜大眼睛。陸聲湊過來時離他很近,一雙圓杏眼因笑意微微彎著,睫毛纖長而濃密,一直延伸至眼尾,像是自帶了一道眼線。陸聲皮膚很白,皮膚清透素凈,即使這麼近的距離也找不出什麼瑕疵,那只捏住蛋撻的手同樣白皙干凈,手指細長,看不到分明凸出的骨節。
李庭甚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他聞得到蛋撻濃郁微焦的甜香,也聞得到陸聲襯衫上傳來的植物清香。兩種氣味摻雜在一起,有一瞬間,李庭誤以為陸聲也是一道等待人去品嘗的甜品。
他慢慢低下頭,就著陸聲的手咬下一口蛋撻。
“好吃嗎?”
“……很好吃。”李庭低聲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蛋撻。”
“評價這麼高嗎,那我也嘗嘗,”陸聲自然而然地啃了一口手中剩下的半個,“真的好吃,而且還不那麼甜。”
陸聲又拿起一個,無意識地重復剛剛的動作:“還要嗎?”
李庭接過送至嘴邊的蛋撻,有些無奈:“哥哥,我可以自己吃的。”
陸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實李庭可以感受得到,陸聲這幾天是在有意識地逗他開心,哪怕陸聲四處搜集的那些冷笑話一次都沒把他逗笑。
他的家庭關系堪稱支離破碎,也沒有兄弟姐妹,狐朋狗友沒來犯賤招人煩已是謝天謝地,這樣對他的人,陸聲還是第一個。
明明他們本來也是陌生人,陸聲不過是看過他的一次演出,不過是覺得他跳得還不錯,所以呢?陸聲完全沒有做到這一步的義務。
李庭想不明白為什麼。
眼眶又開始一點一點犯酸,于是李庭悄悄側過了身子,不想被陸聲發現。
房間陷入沉默,只有極輕微的食物咀嚼聲,李庭一向習慣細嚼慢咽,他慢慢地吃完三個蛋撻,才開口道:“哥哥,我快要出院了。”
“嗯?這不是好事嗎?”陸聲抬起頭,真心實意道:“祝你早日康復。”
“你還會繼續聯系我麼?”
“當然會啊,你給我留個聯系方式。”
那時微信剛剛興起沒多久,還遠沒有成為能與某企鵝鼎足而立的聊天軟件,但陸聲覺得它頁面清晰簡潔,就跟李庭交換了微信賬號。
陸聲定睛一看,李庭的ID叫“不喝冰美式”。
那天,陸聲還向李庭說出了盤旋在他心里好幾天的一句話。陸聲問李庭:“對了,你要不要考慮來拍戲?”
這話說得像個星探——如果他真的是個星探,陸聲想,恐怕也會想方設法地把李庭簽走。這樣好的條件,哪個星探肯放棄這樣的機會啊?
那時的陸聲恐怕還不知道,他這句話會對李庭的人生、李庭和他的人生產生多大的影響。
拍戲?李庭對拍戲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哪怕他自己從來沒演過。
畢竟李紹元跟莊平關系那麼好,莊平也疼他,偶爾會帶著他去片場瞧新鮮,再時不時吹幾句耳邊風,一來二去,連帶著莊平的其他導演朋友,還有他團隊里的其他人,編劇、助理、攝像師……這幫人都認識一個叫李庭的小孩兒。
李庭笑了,反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呢……李庭受傷、無法繼續再跳舞,這無疑是件相當令人遺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