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瑜跟秦霽待得久了,他信任秦霽的自制力,卻不信任自己的自制力了。
說是青天白日,其實天色也黑得差不多了,到底入秋之后會慢慢晝短夜長,要早早點燈。
今天的晚膳御膳房做了新菜品,用螃蟹給做了很多以螃蟹為主的菜,蔥姜炒蟹、蟹黃粉絲、砂鍋焗蟹……還有最簡單的清蒸蟹。
要吃螃蟹就得去殼,螃蟹的殼挺容易扎著手,秦霽沒讓衛瑜動手,自己用工具將螃蟹給拆了,再將螃蟹遞給衛瑜。
去年吃螃蟹時,他人尚且還在衛國。
那時秦國和衛國正在打仗,只是邊境的戰爭似乎影響不到國都里的人,他們照舊吃喝玩樂,照舊勾心斗角。
當時邊境戰事吃緊,加上秋天已至,很快就要進入寒冷的冬天,衛瓊卻不曾下令籌措棉衣送往邊境,反而是在螃蟹還肥時在宮里大辦螃蟹宴。
那些螃蟹很大,每一個擺上宴席的螃蟹都是經過挑選的,不肥的螃蟹不會端上宴席的餐桌。
衛瑜自然也參加了那一場螃蟹宴,當時擺在他面前的那一盤螃蟹,他一個都沒有吃。
有人問他為何不吃螃蟹,他當時好像說的是:“我怕這螃蟹傷了我。”
眾人便一笑而過,說二皇子殿下不愧是先帝和先皇后金尊玉貴養大的,連用工具拆個螃蟹吃都怕會扎到手,嬌氣得不像是個男子。
其實那已然是上一世的記憶了,衛瑜自己都不曾想到他此時想了起來。
衛瓊舉辦的那場螃蟹宴,沒有螃蟹傷到他,只是那些螃蟹傷到了別的人。
而現在坐在秦國的皇宮里,吃著秦國皇帝親手給自己拆的螃蟹,衛瑜心里便在想,秦霽不會用螃蟹傷了將士們的心。
哪怕遠在邊境的將士吃著冷飯也不會知道皇宮之內皇帝在做什麼,秦霽也不會做出令將士傷心的事情來。
“螃蟹性涼,吃多了不好。”秦霽沒讓衛瑜吃太多,又給他盛了一碗撇了油,用竹蓀燉的雞湯。
衛瑜:“那你也要少吃一點兒。”
螃蟹這東西也就是過過癮,不可能真的連著幾日都吃螃蟹,吃多了就得找太醫來看了。
用過晚膳之后,衛瑜便履行承諾,要彈琴給秦霽聽。
他用的那把琴是秦霽幫他從衛國要來的舊物,乃是他母后早早為他備下的二十歲生辰禮物。
成年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日子,只是他母后的去世得早,沒辦法看著自己長大,所以就在去世前命人打造了一把琴提前送給他。
衛瑜撫摸著這把琴,眷念之情無以言表。
要是他的母后沒有早早逝世,能讓他在膝下盡盡孝道該有多好。
“你想聽什麼?”衛瑜坐到了琴前。
秦霽哪里知道有哪些曲子,便無賴道:“你彈給我聽的,難道不應該是你自己想彈什麼就彈什麼嗎?”
衛瑜被秦霽這毫無邏輯的一句話給打敗了,他又不是看不出來秦霽明顯是為了逃避。
自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秦霽卻還在努力補起曾經缺失的內容。
大傻子。
“那我彈一個長相思?”衛瑜手放到了琴弦上。
“長相思?”秦霽沉吟,“這是不是不太吉利啊?我們兩人日日同處,又不分開。
”
衛瑜愣了一下,旋即符合道:“你說得對。”
秦霽這下苦惱極了:“阿瑜,咱可得找點吉利的曲子。”
衛瑜莞爾,說好。
時隔太久,他得想想有哪些曲子。
鳳求凰?好像秦霽自己彈更加合適。
釵頭鳳?那比長相思更加不吉利。
衛瑜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來什麼合適的曲子。
“不如我給你即興一首?”衛瑜問道。
秦霽眼睛都亮了起來:“即興?阿瑜好厲害!”
衛瑜已經不知道秦霽多少次直白而又真誠地夸自己了,只是笑了笑,便拋去了心里的雜念。
他不做他想,只在心里想著一個人。
是一個有時候犯傻還沖自己撒嬌,有時候卻又威嚴無比,能夠鎮得住四方的人。
那個人和自己相識于尚且年幼之時,重逢于苦難之后。
是個自己喜歡的人。
琴弦被衛瑜撥動,奏出了由他心意組成的一支曲子。
秦霽端坐著,認真地聽著。
他沒有學過音樂,對藝術其實也不怎麼會欣賞,他的記憶里還有高三時震驚了老師和同學的簡筆畫。
可他就是聽懂了衛瑜彈的琴。
泠泠之音,彈與他聽。
聲聲訴情,落于他心。
真好聽。
這會是他這一生都能記住的調子。
一支曲子的時間并不長,衛瑜很快就收了音,望向秦霽:“我彈得怎麼樣?”
“很好。”秦霽說,“是我說不出來的好。”
他不會說,只會做。
秦霽起身走向衛瑜,摟住衛瑜的腰將衛瑜帶了起來,轉了半圈就按進了自己的懷里。
“阿瑜,能遇見你,是我三生有幸。”
秦霽閉上眼,嗅到了衛瑜身上的清香。
衛瑜說:“我亦如此。”
兩人相擁無言,直到高德不小心進入殿內,沒來得及看便開口說話,打斷了兩人纏纏綿綿。
高德:陛下不會找我麻煩吧?
“圣旨擬好了?”秦霽見高德進來,瞬間切換到了勤懇帝王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