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的時候能抽煙嗎,啊!”
金何坤的騷話懸在嘴邊,沒來得及發表,一個倒退,全部嗆回肚子里。
第二次被兜頭痛罵,坤爺仍然沒能適應,就跟水土不服似的。他僵在原地半秒,眼睜睜看著大重九飛入陳燕西的狗嘴里。
兩人瞪眼好一會兒,陳某人“為師不尊”,伸手點點金何坤:“咋了,有意見啊。”
“有問題別跟我抱怨,跟你的血紅素打架去!”
陳燕西說完,沒叨逼夠似的,生怕勾不起金何坤的覺悟。
他一擼頭發,干脆嘴炮:“知道不充分燃燒產生的一氧化碳,會導致血紅素運輸氧功能下降嗎?知道一旦一氧化碳和血紅素結合,就很難分離,就是常說的CO中毒嗎?知道一氧化碳中毒在深水不易犯,在淺水區就容易抽抽嗎?啊!”
“你要敢說不知道、我陳燕西沒講過,老子今天就給你表演個‘社會再教育’!”
狂轟濫炸撲面而來,金何坤怕了。他本著“偷偷抽煙,大動作不要,轉移老師注意力”的想法,才以騷話搓火陳燕西。
不料陳某人的職業道德相當高,未被美色迷了眼。他冷笑著,順勢摸過金何坤包里的打火機。
“嗤——”
一小團火苗跳躍,接著一口煙霧彌漫。
陳燕西把打火機塞進金何坤手里,苦口婆心:“年輕人,醒醒。海底昏厥不是夢,九條命都不夠你浪。”
說完,新走馬上任的陳婆婆叼著煙,走向船頭,僅留一個懶洋洋的背影。
金何坤短路的反射弧終于跑到終點,他后知后覺,猛然一驚,扯了嗓子大喊:“陳燕西你雙標!”
自個兒也抽煙,什麼混帳玩意!
“怎麼,不服?”陳燕西坐在船頭,身影籠在鋪天蓋地的日光里。他沒回頭,只舉手比個中指,“為什麼我可以?”
“癡線!我是教練啊。”
金何坤:“......”
已經沒脾氣罵人了。
午后,海波平靜。船艇距海島有些遠,綠意盎然的熱帶植物如浮漂般,蕩在波濤萬頃間。濕熱海風打著旋兒,一點作用也無。
鬧了一陣的學員們紛紛覺出點困頓,各自抱著手機,雙雙成對,頭挨頭休息去了。
無人說話,一時靜謐。
金何坤落單,只得戴著耳機聽歌。他環視一周,最終將視線貼在陳燕西身上。那人端坐船頭,風鼓起運動防曬外套,發絲也吹得凌亂。
陳燕西微弓背,沒坐直,卻意外灑脫得不行。他手指夾煙,反撐在甲板上,視線不知落往何處。
好似要終身如此,擁一片蔚藍與一城陽光,當一輩子乘風破浪的少年。
且飛且燦爛。
就在金何坤獨自發迷時,遙遠傳來劃水聲。嘩啦——嘩啦——
很快,船頭的陳燕西側過身......與誰在交流?
金何坤由于視線受阻,不知發生了什麼。按理說,船頭只有他一人。接著,陳燕西起身返回船艇內。而船身對面,居然冒出兩個劃獨木舟的小孩!
陳燕西在包里摸索一陣,拿出錢包。數了幾張,趴在船沿遞給男孩。他還手賤地揉一把別人頭發,那小孩兒咧嘴一笑,牙白,特甜。
金何坤感覺眼睛快被閃瞎了。
半分鐘后,一直趴著沒動的陳燕西忽然端來兩顆椰子,新鮮出爐剛打開。金何坤震驚,這些孩子居然漂洋過海做無本生意?
陳燕西叫醒大家,挨著挨著分發椰子。
女士們揉揉眼,笑著接納。鮮甜好喝。
金何坤捧著椰子,扯一把陳燕西:“你不是沒錢麼。”
“是啊,”陳燕西心想,椰汁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故作苦悶,單手叉腰,“逞一時英雄,完了,今晚該上哪要飯。”
金何坤已隱隱感覺不對:“......”
裝,你繼續裝!
陳燕西聳肩,順手拉開衣服索鏈。
“這些小孩無國籍,終身不得離開海島。賣椰子,是他們謀生的一種方式。”
他脫下衣服,折疊起來放在金何坤身邊,“他們要想走出去,除非是成家或嫁人。每次我來,會帶些餅干零食。昨天陪你們吃飯,很晚了沒去買。今天買他們幾個椰子,聊表心意。”
金何坤不知這背后還有故事,正等待后話。陳燕西卻踩上船沿,一手抓著欄桿,赤.裸的半邊身子已探出去。
從坤爺視線看去,陳燕西的蝴蝶骨上,那巨大的鯨魚紋身格外動人。而他身前,是喁喁大海,好似歸宿。
金何坤在那一瞬,竟生出“此人抓不住”的感覺。
太自由,也太篤定了。
陳燕西吹聲口哨,在學員們的驚呼中,縱身躍進大海。
一如初遇,水花四濺,干脆利落。
金何坤的內心很不是滋味。他想起昨天理論課,陳燕西給他們講淺水層——有關下潛的軌跡。
“淺水層,指水平面到水下一百米左右的范圍。在這里,海洋生命與陸地生命非常相似。到目前為止,淺水層或是宇宙中,人類所已知的、最大的有生命存在的地方。這里有光,于是有了生命。”
“在這一階段下潛,你能看到無數豐富的物種。海洋向你敞開大門,某些‘異常’能顛覆你的認知。
比如在水下三十米左右,阿基米德定律就得跟你說拜拜,牛頓的蘋果也不會落在你頭上——這時,你失重了。”
“就像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