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賀沉是誰?”
“賀沉你都不知道?那個去年名譜上的第二名啊!”
“林公子你有所不知,那個賀沉已經被修士名譜除名了,據說上次驅邪大會中他作弊造假才得到第二名!”
“我早就說嘛!他一個師出無名的小小散修,怎會有和林公子相媲美的實力?鐵定是弄虛作假了!”
……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林疏逸微微蹙眉:“英雄不問出處,以門派作為實力論斷,恐有不妥。”
眾人不由噤聲,這時有人高聲道:“林公子高風亮節,想來不屑于背后說人是非,實乃我等狹隘了!”
此人話中有話,林疏逸只淡淡一笑,四兩撥千斤:“誰人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無人說?”
那修士自討沒趣,摸摸鼻子退至一旁。
氣氛有些凝滯,林疏逸微一拱手:“諸位道友,不妨先行一步。”
世家修士們回過神來,紛紛三兩結伴進入林中。
待一眾身影消失在經年不散濃霧中,林疏逸才不疾不徐地踏入結界。
比起帶上礙手礙腳的道友們,他寧愿孤身一人,速戰速決。
白袍一塵不染的公子手執青劍,于重重迷霧中好似閑庭信步。
青鋒穿云,青云既出,百鬼伏藏,諸邪避退。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林疏逸正想休息片刻,耳畔忽地響起一陣極其細微的悉索聲。
“誰?”美目微凜,他拂袖轉身,衣袍與劍氣自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只見來人一身黑衣,姿態懶散地半躺在高高的樹干上,胸前環抱一把長劍,正自上而下地望著他。
林疏逸微微一怔,試圖從記憶中搜尋這張陌生而俊美的面孔。
“你就是林疏逸?”那人率先開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莫名撥人心弦。
“正是在下。”林疏逸身形不動,指尖按在劍柄上,“敢問道友尊姓大名?”
此人可以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卻不被他察覺,絕非等閑之輩。
聞言,那人展顏一笑,凌厲深邃的眼眸霎時變得溫柔多情:“聽說你在找我,怎麼卻不認得我?”
第56章
被劍氣驅散的濃霧漸漸回攏, 林疏逸長身玉立,與男人遙遙對視。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海里突兀地浮現出一個名字, 不禁脫口而出道:“你是賀沉?”
“聰明。”賀沉唇畔的笑容擴大,抱劍自樹上一躍而下。
落地的一剎那, 沉淵劍出鞘,一道寒光風激電飛般刺向林疏逸面門。
但他神色不變,手腕一翻,帶動青云劍挽起漂亮而凌厲的劍花。
“錚”的一聲, 劍與劍正面交鋒碰撞, 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咫尺。
林疏逸望進那雙漆黑含笑的眼眸中,竟有一瞬間的微微失神。
下一秒, 兩人各自退回原位,隔著幾步遠。
“在下賀沉。”賀沉收起劍,彬彬有禮地拱手致歉, “方才多有得罪, 林公子。”
青云劍歸鞘,林疏逸拱手回禮:“久聞道友大名。”
“是嗎?”賀沉語氣漫不經心道,“我雖聲名在外,但名聲恐怕不太好聽。”
林疏逸沉默片刻, 淡淡回道:“比起傳言, 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賀沉朝他走近一步,饒有興味地追問道:“那你覺得,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我現在還不能回答你。”林疏逸微微一笑, “我不喜歡輕易下定論。”
短暫的交手后, 兩人開始明著較勁。
那一年的驅邪大會, 第一、二名包攬了迷障森林中近乎七成的妖邪鬼祟,后來修道界甚至流傳著一個趣聞,說是兩人掘地三尺,硬是將躲在地底深處的東西都挖了上來。
最終,林疏逸以微弱的優勢蟬聯修士名譜桂冠,而躺在他底下的那個名字也依然沒有變動。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驅邪大會結束后,兩人開始書信往來。
林疏逸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道奇才,無論是在陣法、符咒、法術或劍術等任一領域,自幼就展現出了極其驚人的天賦。
最令人忌憚的是,他體內蘊藏著難以預計的龐大靈力,宛如浩瀚無邊的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外人挑戰他,敬畏他,或討好他,林家人則羨慕他,嫉妒他,又指望著他,唯獨沒有任何人試圖理解他。
但當他遇見賀沉的那一刻,他心底生出一種篤定的預感:他們是同類。
事實證明,賀沉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身為林氏家族未來掌門人,林疏逸行動不能完全受自己控制,但無門無派的賀沉卻是真正的自由身。
他獨自游走于大江南北,看遍山川湖泊,驅邪除鬼,修行悟道。
每到一個新的地方,他都會給林疏逸寄一封書信。
信中除了描繪自己的見聞,往往還會附贈一瓣花,或是一片葉,有時是新奇的小玩意兒,有時僅僅是一顆清晨的露珠。
指尖觸摸的一剎那,林疏逸便能感受他所感受的一切。
如一對相識已久的舊友,他們沒有提前約定過,卻不約而同地選擇退出驅邪大會,仿佛那個修道界的盛會,存在的唯一意義只是讓他們完成一場遇見。
往后三年里,他們一年通常只會見一次面,或暮春時節共乘一葉扁舟隨波逐流,或夏日并肩立于亭下聽雨打荷葉聲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