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常, 這萬劍陣在他眼里不亞于小孩子的把戲,可在祭堂內金光的壓制下, 不過一分多鐘, 黑氣就隱有頹敗之勢。
他站在原地,眸中猩紅與墨黑交錯翻涌, 不允許黑霧往后退半步。
“這孽畜已是強弩之末!”二長老好似看見了勝利的曙光,飛速變換手決, “拿下它!”
一道雪亮的劍光,穿透濃稠的黑霧直襲面門。
賀沉一抬手,那劍便被硬生生捏得粉碎。
但接踵而至的是數道凌厲劍光, 其中一道狠狠刺進他的手臂,黑血頓時噴灑一地。
不過這點疼和他所承受的焚燒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刀光劍影中, 他緩緩舉起修長的雙臂。
黑色大手翻飛間捏出優雅且繁復的手勢,速度快到出現殘影。
一旁觀戰的林正揚最先發現古怪,但他尚未開口提醒,劍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般,齊齊頓在半空中。
等長老察覺異常時已經來不及了,陣中的無數道劍光倏然調轉方向, 反朝陣主刺去。
幾位長老登時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地出手抵擋自己擺出的萬劍陣。
林正揚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與劍光纏斗起來。
祭堂內的林煜看得又氣又急,抬手就要開門。
“林煜, 你不能出去!”林佑謙眼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門栓,“只有這間祭堂能保護你,你不能出去!”
“你讓開!”林煜使勁想要扯開他,“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和長老們死在我面前嗎?”
林佑謙說什麼都不讓:“林煜你相信我,它抵擋不了多久的,再等等!”
林煜仍在病中,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只能趴在門上喊道:“賀沉!如果你敢傷了他們,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又不長記性,乖乖。”賀沉輕笑一聲,“就算你死了,也只能是我的。”
“你”林煜氣結,咬牙恨聲道,“那你信不信,我能讓自己魂飛魄散,讓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永生永世都找不到我的一絲蹤跡?”
話音落地,賀沉猛地轉身,用那雙恐怖瘆人的紅黑瞳死死盯住他的方向。
盡管隔著一道門,林煜還是打了個激靈。
但他沒有退讓半步:“賀沉,我說到做到!”
“那你出來。”賀沉朝他伸出手,“你跟我走,我就放過他們。”
林煜不由一怔,神色猶豫起來。
也許一開始他就不該逃跑,如今反而連累了家人。
“別信它,林煜!”林佑謙見他動搖,急忙勸阻道,“它不是人,它是殺人不眨眼的邪祟,邪祟的話根本就不能信!”
“你知道的,乖寶。”賀沉用嘶啞詭異的嗓音,近乎溫柔地哄道,“我只要你。”
門外的打斗聲愈發激烈,林煜凝神回道:“你先讓劍陣停下!”
“好。”賀沉應聲,雙手再度捏決,殺氣騰騰的劍陣轉眼間便失去生命,“哐當”掉落一地。
林正揚和幾位長老得以喘氣,但臉色一個比一個更難看。
林煜開口道:“讓開,林佑謙。”
林佑謙一動不動:“我不讓。”
“如果他們為保護我而死,你覺得我還能活下去嗎?”林煜看著他,“我再說最后一遍,讓我出去。”
林佑謙一聲不吭,好幾秒后才勉強讓開位置。
“出來吧,乖乖。”賀沉又笑了,這回笑意終于到達了眼底。
林煜深呼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打開門。
就在朱門打開的一瞬間,林正揚厲聲喝道:“阿煜,讓開!”
林煜不明所以,聞聲本能地側過身子緊貼門框。
林正揚雙手捏決,口中念出那道咒語。
橫架于祭堂內的古劍發出低沉悅耳的嗡鳴,下一秒,那把古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向院落。
賀沉神色驟變,正欲抬手,那把劍卻已徑直破開層層黑氣,“噗嗤”插|入他的胸口。
他悶哼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就在青劍穿透胸膛的一剎那,林煜的心臟仿佛也被重擊了一下,痛得幾乎直不起腰。
他用力捂住心口,望著跪在院中的男人,不受控制般往外踏出了一步。
八百年前的法劍,劍身早已銹跡斑斑如廢鐵,但此刻沾染了黑血,竟肉眼可見地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那是一把青色的劍,劍柄上覆滿了繁雜的古紋,劍首墜有紅穗,即便過了近千年,也能隱隱瞧出當年的劍氣如虹。
賀沉“嚇嚇”地喘著氣,身體如同破了的風箱般源源不絕地泄出黑氣。
但他只是跪在地上,抬起指尖輕輕觸了一下劍穗,溫柔得簡直像是在撫摸情人。
林煜停下腳步,臉上忽然傳來一陣冰涼,用手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流出了眼淚。
“乖乖……”賀沉嗅到他的氣息,嘗試著站起來,只是挪動了一步又再次跪倒。
身體里插著的那柄劍令他寸步難行,他就這樣爬起來又倒下去,倒下去再爬起來,艱難地一點一點朝林煜靠近。
哪怕他的身體已支離破碎,哪怕每次挪動那把劍都會更加深入地刺穿他的胸膛。
所有人都被這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瘋狂和偏執所震撼,一時都沒有動作。
“還愣著干什麼?”屋內的林佑謙紅著臉大聲吼道,“殺了它啊!”
二長老最先反應過來,眼神一凜,將靈力注入法劍,狠狠貫進陣眼:“孽畜,回你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