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江風提著兩兜水果站在老房子門口。
“兒子,開門!”
“兒子,江麟!你還沒醒嗎?”
鐵門被拍得啪啪作響,老舊的樓梯房隔音并不好,隔壁有個老頭開門探頭來看,“喲,江風啊,你怎麼回來了?”
“七大爺,早啊。”江風客客氣氣地打了個招呼,然后問,“我家江麟今天在家吧?”
老頭撇了撇嘴:“你這個當爸都不知道,我哪知道。”
江風笑了笑,轉過臉不搭理老頭了。
江麟躺在床上,睜著眼,沒有焦距地望著泛黃的天花板。
江風的聲音透過門板和墻壁傳進來,他半晌都沒什麼反應。
放在床頭的手機嗡嗡震動個不停。
江麟緩緩扭過臉,手指一滑,掛斷了江風的電話。
“嘖,這小子跑哪去了,不在家,還不接電話……”
江風正嘀咕抱怨著,咯吱一聲,鐵門向內打開。
江麟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地看著江風。
江風進屋按亮了頂燈,將水果放在玻璃茶幾上,“你在家啊,睡覺呢?睡得這麼死,我拍門拍了半天,隔壁半聾的老頭都聽見了,你倒好——”
他見江麟眼珠有淡淡的紅血絲,不由問:“昨晚去哪瘋了,一夜沒睡,白天在這補覺?”
江麟面無表情,“你過來干什麼?”
江風在客廳廚房臥室洗手間都溜達了一圈,隨口道:“我還不能來了嗎?這不是關心你,看看你在家怎麼樣,給你帶了水果。”
江麟垂眸看了眼塑料袋里的香蕉和橙子,“爸,謝謝你的關心,水果你帶回去自己吃吧。”
“啊?”
“你愛吃香蕉橙子。”江麟提起水果塞回他懷里,“但是這兩樣是所有常見水果里,我最討厭的。”
“……”江風驚訝,“我怎麼不知道,你小時候不是挺愛吃的嗎?”
“我不愛吃,是你非要往我嘴里塞。”江麟嘲諷地笑了聲,“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還有事嗎?沒事我睡覺了,你回吧。”
江風見他又要走回臥室,“等等,”
江麟靠著門框看他:“干什麼?”
“江麒回國了,你知道嗎?我剛剛在樓下碰見他了。”
“哦。”
“他來找你的?我讓他上來坐坐,他也不來。”
“哦。”
“你別光哦,”江風挑眉,“看樣子你知道,怎麼回事?你倆到底怎麼回事?還聯系呢?”
江麟神情冷淡,聲音平靜:“沒什麼事,他愛去哪去哪,跟我沒關系。”
江風見他這幅樣子,也懶得追問,只是臨走前多說了兩句:“江麒這孩子不錯,雖然我和他媽分手了,但不影響你們聯系,多個朋友多條路,你自己看吧。”
咣當一聲。
門被關緊了,屋內恢復了寂靜。
江麟按了按眼睛,走進臥室。
臥室有個用玻璃推拉門分隔的小陽臺,落地遮光窗簾緊閉。
江麟拉開半邊窗簾,推開玻璃門,走到小陽臺。
還在。
江麒還在樓下。
老式樓梯房,三樓并不高,江���站在陽臺,足以看清江麒的神情。
遙遙對視,目光相碰。
江麟閉了閉眼。
他很清楚江麒為什麼在樓下站了一夜。
江麒在賭,賭他會心軟,賭他會下樓。
江麟轉身走回臥室���拉上了窗簾。
他倒在床上。
過了一個小時,實在睡不著,江麟起身,將窗簾挑了一條縫往外看了眼。
樹下空蕩蕩。
看樣子人已經走了。
江麟冷笑了聲。
但緊接著聽見客廳的鐵門被輕輕叩響,很有節奏的三下。
過了會江麟走到客廳,擰開門。
門外空無一人,只見門口放著一袋水果,裝著新鮮的葡萄和水蜜桃。
“……”
江麟將水果拎進屋,往茶幾上一放,疾步走回臥室,挑開窗簾往外看。
果然江麒又出現在樹下。
太陽從日出到日落,暮色四合,小區昏黃的路燈亮起。
人影和樹影落在地面,不分彼此,融為一體。
江麟一把拉開窗簾,走到陽臺,看著樓下的人。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拿過手機,播了熟悉的手機號,撥通了但是沒人接。
江麒一動不動,只是望著他。
江麟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意識到了什麼。
他吸了口氣,轉身開門下樓。
“江麒,我給過你三次機會,第一次,高考前;第二次,在你家;第三次,四天前;”
江麟走到江麒面前,“前兩次機會你都沒有珍惜,第三次機會,你錯失了。”
聞言,江麒的呼吸停滯。
如果江麟見他是來宣判死刑的,那麼他寧愿江麟別下樓。
“但是我仍然愿意給你第四次機會,”江麟頓了頓,找了個借口,“這是你用葡萄和水蜜桃換來的,沒有下一次了。”
“說吧,說清楚。”
江麒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抓住這爭取來的一線生機,迫切地說:“我有不得不離開的苦衷,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每天都能見到你。”
江麟:“什麼苦衷?”
“……”江麒無法說出口,他可以坦然地告訴醫生,平靜地告訴母親,但是他無法對江麟說出口——他是個精神病、瘋子、臆想癥,他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某種無法描述的變化,在逐漸向怪物靠近。
沉默了幾秒,他才猶豫地說:“我不能說。”
江麟:“為什麼不能說?”
他啞聲道:“你會被嚇到。”
“呵。”
江麟含著嘲意地笑了聲,抬手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低下頭,“哥,你真覺得你的那點心思會嚇到我嗎?”
“你覺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