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頓了頓,他喊了聲,“哥。”
明明剛才的氣氛已經到了怪異的程度,只是打個岔就讓江麟輕飄飄地略了過去,甚至愿意再叫一聲哥,以為能將兩個人的關系又扭轉成安全的、無害的兄弟關系。
江麒站在兩米之外,低垂著眼,手掌緊緊地握成拳。
自欺欺人。
實在太狡猾,太惡劣了。
明明看到他蹲跪在面前,被他抓住手,俯視著他的時候,那張熟悉的臉并沒有流露出厭惡抵抗的神情,甚至漂亮的雙眼都在發光。
到底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呢?
獵物固然有兇悍的體格、鋒利的獠牙利爪,但瘦削的獵人卻有危險的武器。
當獵人將槍藏起來時,兩手空空的獵人在猛獸面前顯得那樣弱勢可欺,柔軟的身軀仿佛可以被猛獸肆意地玩弄、吞噬。
但是當獵人拿出槍按下扳機的那一刻,猛獸無法逃脫——
那枚刻著獵人名字的子彈已然射進它的心臟,和它的血肉長在了一起。
8
“江麟,我和你爸爸離婚了。”
江逐星向江麟扔下這個不大不小的驚雷,她停了幾秒,似乎在給江麟反應的時間,然后接著說:“我們是和平分手,相處了三年還是覺得不太合適,另外我今年底就要去美洲開拓海外市場,近十年都會定居國外,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就此結束。”
“什麼時候的事?”
江逐星說:“你們高考完的第二天。”
江麟一眼掃過飯桌三人,沒有去看他爸,而是把目光停在江麒臉上,“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搬回來?”
江麒想張口,但江逐星打斷了他,搶先說話,“江麟,這件事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有些突然。
”
她把嶄新的車鑰匙放在桌上,往江麟的方向推了推,“計劃離婚時,你已經快高考了,我們不想影響你的狀態。還有你上個月的十八歲生日,沒有好好辦一場,我也有些愧疚。這輛車是我補給你的成年禮物。不管你怎麼想,在這兩年多里,我是把你當作自己的親兒子看待。”
合理的說辭,漂亮的場面話,大方的補償。
江麟冷漠地想:換了任何人在場,恐怕都無法說出質疑難聽的話吧?甚至還得表達感謝之情呢。
江風忍不住隔著桌布在桌下踢了一下江麟的腳,偷偷給他使眼色了。
但江麟沒有去碰那把名車的鑰匙,也沒有說話,他天然自帶笑意的唇抿成直線,神情冷硬。
“我們當了兩年多的家人,也是緣分。”江逐星并不介意江麟的態度,視線轉向江風,“江風,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歡江麟這孩子,但他和江麒總有些脾性不合,也是沒辦法。這沒什麼,以后也少有見面的機會了。江風,之前和你說過,我給你們父子留了套一環內的公寓,手續已經走完了,這是房產證。”
��本被遞到江風面前,江風沒有立刻去接,她便放到桌面上。
江麟盯著江麒,冷冰冰地問:“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江麒靜靜地回望著他,沒有說話。
江麟驀地站起身,���江阿姨,謝謝你家今天的飯,車我就不要了,開不起。再見——哦,不對,應該見不著了。永別!”
話沒落地,人已經大步走出飯廳。
江風跟著起身:“哎!江麟你怎麼說話的啊!別介意,這小子就這個狗屁氣,不懂事,我回去好好說說他——”
“江風,房產證和車鑰匙你帶走。”江逐星臉上沒什麼笑容,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她把鑰匙和房本拿起來,塞到江風懷里,“以后就不見了,多保重。我不送你出門了。”
江風躊躇了一下,還是把房本和車鑰匙都裝進口袋里了,哎了兩聲就走了。
“江麒,你站住!”江逐星提高了聲音,呵斥正要從飯廳陽臺翻出去的江麒。
江麒沒聽,已經跳到小花園里。
“想想你的病。”
江逐星沒動,就這麼坐在椅子上,遙遙看著幾米之外的江麒,“他是你的誘發源,你要做的是遠離他。”
“心理醫生的診療報告你自己也看過。你的妄想、幻覺和幻聽更嚴重了,對嗎?”
“一靠近他,接觸他,午夜夢回陷入那種可怕的夢境,清晨醒來耳邊傳來竊竊私語,黃昏時頭疼欲裂會看見幻象……”
這些他向醫生吐露過的只言片語,被整理在診療檔案里的文字,被他母親殘酷而直接地復述出來。
“再這樣下去,江麒,你還分得清現實和幻象嗎?你想一天天變成瘋子嗎?”
江麒的腳動不了了。
言語已經化作無形的鎖鏈,牢牢束縛住了他,沒有絲毫掙扎的余地。
他的腦內嗡嗡作響,耳邊似乎又從遠方傳來輕柔的飄忽的低語,但他依舊能清楚地聽見母親冷酷的聲音。
“江麒,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母親問:“最終讓他死在你的懷里?”
這句話像鋒利的長釘,生生地插進他的心臟,將他整個人都釘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江麒走了回來,站在他母親的面前,低垂著頭。
“我同意了。”他說,“我會跟你去國外,參加治療。
”
江逐星終于滿意地露出笑容,她站起身,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