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直接觸到了他的認知盲區。

這個身材高大悍利五官硬挺冷肅的戰士，毫無疑問是18號批次里最強悍最完美的那一個，他短短的十二年生命里，幾乎沒有遇到過讓他感覺棘手的事情。

但現在他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情緒正在大腦里發酵著。

“我不知道。”

9977有些遲疑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一個名字。”

江麟：“……”

竟然連想不想要都不知道，這個18號批次的王牌戰士是否過于呆了？

這麼呆，他費心思策反之后真的能用得順手？

9977又逼近了一步，緊緊注視著江麟。

被言靈牽著思緒走的結果是，他現在本能性地想從江麟這里得到答案：“想，不想，分別是怎樣的感覺？我怎麼判斷我應該想，還是應該不想？”

9977說這話時，不知不覺地皺起了眉頭，僵硬的面龐因此變得生動起來。

“首先你要拋除應該這兩個字。”江麟循循善誘，“你的想與不想，要出于你的本能，你的內心，你的第一反應，而非某些人給你的指令。”

這再次觸���了9977的認知盲區，他問：“什麼意思？”

江麟耳尖動了動，���見急匆匆的步伐正在接近，當即對9977說：“比如現在我要離開這里，請求你帶著市長跟我一起離開。”

這是他結束異能前的最后一句話。

話音未落，江麟將子彈打空的機槍一扔，兩步竄進樓道，往樓頂狂奔。

9977看著江麟的背影沒有阻攔，將市長攔腰提起抗在肩膀上，緊跟其后沖上樓。

沒過幾秒，扛著人的9977就出現在江麟身側，江麟一邊跑一邊喘著氣問他：“你為什麼要跟上來？”

“因為我——”9977語塞。

江麟笑了聲，“看來你明白了，因為在剛才那一瞬間，你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這麼做。”

此前借助言靈力量所說的話，只能算是鋪墊，是埋在9977腦中的種子。

到這一刻，江麟無需再用異能，他的每一句話都蘊含著摧枯拉朽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攪弄9977的思緒，每分每秒都在動搖9977的意志。

“那我再給你一個假設。”

因為正在爬樓梯，所以江麟的聲音并不穩也不高，但每一個字都讓9977聽得清清楚楚。

“殺了市長，你會這麼做嗎？”

9977聲音沙啞而平穩：“我不會。”

“是你從小到大接受的指令讓你不應該這麼做，對吧？”

江麟話鋒一轉，“你會殺了我嗎？總指命令你把我帶回去，把尸體帶回去也是一種方式，那麼你會這麼做嗎？”

這話一出，9977愣住了，他壓根沒有想過這一點。

過了十幾秒，他才吐出三個字：“我不會。”

說話間兩人已經跑到頂樓。

江麟推開門，走進天臺，轉過身來，看著金發藍眼的男人。

9977將市長放在地上，空手走近了兩步。

此時正是夕陽沉沒的黃昏，黑發黑瞳的青年站在空空蕩蕩的高樓天臺。

熹微的天光下，9977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這人的身影仿佛要融入幽暗厚重的天幕，但他的皮膚在暮色中又是觸目的白，令9977想到冬夜里的初雪，冰涼、柔軟又潔凈。

可他的頭發、眼瞳又是那樣的黑，是比灰暗天色更加濃重的墨色，當遠處的霓虹燈和車燈遙遙照射過來時，那濃黑便會泛出一點亮眼的光暈。

“你、不、會。”

江麟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問：“你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現在沒有指令和規則制約你，你可以選擇殺或者不殺，但你為什麼選擇不殺我呢？”

當他的目光投射過來，9977和這雙漆黑的眼瞳對視時，不由回憶起之前護衛的珠寶展會上，有顆鑲嵌在深灰色絨布盒里的墨色寶石。

展廳里很多五顏六色的寶石在射燈下流光溢彩，但唯獨這一顆，被干凈的瑩白燈光籠罩，微微泛著幽深的冷光，無端地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就和現在一樣。

“……”9977終于吐出了江麟想要聽到的那句話：“因為我不想。”

江麟微笑道：“9977，你已經知道這是怎樣的感覺了，作為一個獨立的人類，從今往后，你希望你所做的一切是出于他人的指令還是自身的意愿呢？”

“應該做和想要做，兩者感覺截然不同，你選擇哪一種？”

9977張了張嘴，還沒有說話，幾個士兵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通往天臺的鐵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市長！市長在那！”“9977！”“什麼人？”“是市民嗎？你是什麼人？”“報告，總指揮，已經發現市長——”

“9977！快，抓住那個可疑人員！”

9977對身后的指令叱喝置若罔聞，仿佛被定住了神魂，一動不動，就這麼看著江麟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天臺的邊緣。

那人背后空無一物，漆黑的發絲被夜風吹得凌亂，整個人似乎搖搖欲墜。

“9977，我需要請市長幫個小忙，你愿意將他交給我嗎？”

9977的手指動了動。

“9977，我在請求你的幫助。”江麟朝他伸出手，“你想要為我做這件事嗎？”

9977沒有吱聲，但他身后趕來的軍團長一看這場景，頓時怒了，“9977，你在干什麼？你還在等什麼？快點把那個人抓過來。”

“還有你們幾個，都愣著干什麼？把市長抱過來——”

在空寂安靜的天臺，軍團長的聲音震耳欲聾，只見金發藍眼的士兵如夢初醒，忽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