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漫長的四十年時光里,他沒有一次受到正泫的破格召見,更無法像闐憫這樣,常伴君側,甚至住在宮里。闐憫原本能爬到他頭上,把萬人踩在腳下。
可惜正泫下令殺了他。
白瞎了這一身好皮囊。留在正泫身邊有什麼用,與正泫下了那麼多盤棋又有什麼用?難道貼十目還能贏了他?了因唇角掛著冷笑,正泫讓他動手,真是太好了。
開局起闐憫落子便十分輕松,完全沒有輸了要殞命的意思。時不時地還望向王宇那頭,沖王宇眨眨眼。王宇被他這行為弄得更加迷惑,低聲問起了岳雪:“你明白不明白?”
第230章
“明白什麼?”岳雪對他這個吃里爬外的“一路人”心懷怨氣,說話也相當不耐煩。
“他對我眨眼是什麼意思?”
岳雪嫌惡道:“兩個男人眉來眼去,你都不知道,我能說出什麼來?”
王宇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我要能與他眉來眼去,那倒好了。”
岳雪忽道:“你不該幫他。大和尚要殺的人,通常都沒有能活著的。惹怒了他,連你也…………”她又想起他是正泫交待過的“活口”,改口道:“你乖乖待著就好,別去惹他。”
“要是闐兄有危險,我是不會不管的。”王宇望著闐憫落子,補上一句:“他才救下我,難道我能忘恩負義?”
“什麼救下你?我根本就沒想殺你。”岳雪心道這番說辭王宇未必會信,還是決定說出來。
王宇彎嘴一笑道:“你是不是怕我不會放了你?”
岳雪皺眉道:“怎麼,闐憫方才的話你也聽到了,贏與不贏都會放人。”
王宇俯著身在她耳邊小聲道:“他說他的,我做我的。
為什麼你覺得我會什麼都聽他的?”
“你?!”
“他若是死了,怎麼樣還不是我說了算,跟你們講什麼道義?我要替他報仇,就算要死,能拖你們一個便是一個。”王宇心知,闐憫死不得,也不能死。以闐憫之能,放棄與和尚比武,改為下棋,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他雖沒有見過和尚,可闐憫未必沒見過。闐憫一定是覺得自己打不過對方,所以才選了“文斗”。
在跟著闐憫的這些日子里,王宇也了解了他的個性:闐憫從不自大,也絕不自卑。在沒有根據的情報前,他寧可按兵不動,也不會貿然前行。他對將士的生命負責,又對軍法極為推崇。挺多時候王宇也想成為這樣的一個人,可他達不到闐憫這樣“無情”。闐憫好像生來就是做將軍的料,言行都是將軍的范本。
闐憫這次與和尚還未交鋒便“認慫”,必然是有道理的。王宇雖不理解他這麼做的原因,但不會質疑他的判斷。自打他遇著闐憫,覺得這個世界都變得更有趣了。要是闐憫早早去見了閻王,他會失落好久吧…………
王宇甩去腦中那些不愉快地想法,看向闐憫和了因地上的棋局。
闐憫執白先行,開局沒多久便步步為營,與了因殺得膠著難分。初時王宇還能跟上,棋至中盤,觀棋便覺著有些吃力。非但是他,連了因落子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常常一子遲疑許久。岳雪因是跪坐在地,看不真切,好奇問王宇道:“他們怎樣了?”
王宇又看了一會兒道:“闐兄似是在屠他大龍。”
岳雪掙扎著要起來看,王宇又把她壓了回去。
“你起來也沒用,難不成能看明白了?”
“我是不明白,你與我講還不行嗎?”岳雪心道了因棋藝高超,她數年來也沒見他敗過,現在看來闐憫確在他之上?就算闐憫比他厲害些,也不至于落敗十目,為何了因要想那麼久?
王宇看著一大片棋子,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闐憫這布局,非但是要屠了因右下角一片,是想屠他整盤啊…………明明怎麼想都是闐憫更難走,此時反而是了因被逼得滿頭冒汗。
了因此刻騎虎難下。若他放棄右下一片,與闐憫的差距就有十二目,按先前兩人的約定,已超出十目,算他負。中盤既負,他又認不得輸,要在闐憫的羞辱之下走到官子,這全把他當做了畜生在侮辱。了因丟不得這個臉,是以非要救活手下這一片棋。
他原以為闐憫的棋力縱然高,也不至于高得世間罕有,打遍天下無敵手。殊不知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圍棋一途,靠的是天賦,與年齡的關系不大。闐憫從小接觸兵法,對棋道也有不輸大家的看法,十六歲便逼得岫昭險象環生。那時候岫昭二十二,正是精力最好的年歲,完全當得起大祁國手。如今闐憫二十,與十六歲時更添了沉穩與自信,獨獨缺了一次贏過岫昭的機會。
了因原本想殺了他們三人,是他讓了因改變了主意。闐憫算計著讓了因入套,打算在棋盤上消磨他的斗志。原本他覺著了因只是個習武之人,并未想到他竟如此好勝。老天助他,越是心高的對手,輸棋受的打擊越大,就如同當年岫昭與他對弈,逼急了竟什麼都顧不上,只想要他口吐一個“服”字。
他雖是“斷”了腿,可棋盤上十年未曾負過,他才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