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只有豆大的一盞油燈,黑得看不見里頭。屋中極靜,只有水滴落的聲響,闐憫鼻端的血腥氣越發濃了,手中不自覺地用了力:“燈呢?!”
蔣愷哪里經得住他一身怪力,疼得面目扭曲,不住地扒闐憫的手背:“我這就去點……將軍先放手。”
闐憫把人往里邊兒一扔,蔣愷“哎喲”一聲不知滾到了哪里。待得里頭窸窸窣窣地起了一陣摩擦聲,火光亮起,闐憫看清了蔣愷臉面的同時,也看清了躺在石臺上的岫昭。
岫昭雙目無神地仰躺著,細長的睫毛掛著水珠,額上的皮膚皺巴巴地破開,血混著水滴經太陽穴滑下,把耳骨染得通紅。 整張石臺往下滴著血,淌成了一大片水洼。岫昭的手腕腳踝被鋼箍扣在臺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干涸的血痂覆在白凈的皮膚上異常妖艷。闐憫一走進,才發現他的右腿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全沒了前兩日挺直修長的模樣。
正泫在一旁見了竟不能挪動分毫,仿佛失語一般。
岫昭這是……死了?
死了……?
“曦琰?”闐憫沖到石臺前,輕輕喚了一聲。
岫昭雙目無神,好不容易從頭頂挪到了闐憫臉上。
闐憫覺著自己的心都被他揉碎了,一瞬間又喜又悲。
岫昭忽然笑了起來:“你怎麼來了,是我睡著了,還是死了?”
闐憫站起身,左右沒找著能用的東西,只得自行取了正泫的佩劍,帶著劍鞘向頭頂上的水缸砸去。瓦缸瞬間被他巨力扯裂,裂成碎片瀑布般地瀉了下來。闐憫翻到石臺上,雙掌撐在岫昭耳邊,用后背替他擋下碎瓦。
岫昭望著他發上匯成一股往下流的“水柱”,笑得意外的溫柔。
正泫總算從水缸的破碎聲中回過神,開口道:“給朕殺了他。”
殺誰不言而喻。
人終有一死。蔣愷無數次想過自己的死亡,怕得時常在夜里哭泣。這日他來不及哭,左邊脖頸到腰腹就被伐成了兩片。熱血噴到眼前的將軍身上,把一張俊雅無雙的臉染成了在世的修羅。
蔣愷低頭看著自己的白骨和腸,倒地的瞬間還不能信,這世上真的有殺神存在。
工作太忙了,半夜更一更……
第213章
正泫冷眼旁觀,也不免震驚。他的劍削鐵如泥,用來殺人只需要在人頸上輕輕一抹,可闐憫沒有留人全尸,把人砍做了兩截。這恐怖的力量更像是在發泄他的情緒,是掩藏在深淵下的巨獸不經意間露出的爪牙。
正泫因佩劍離身稍有不安,闐憫一身的殺氣瞬間消失了。青年收劍入鞘,雙手托起遞到他跟前:“臣不問自取,皇上恕罪。”
正泫接過劍緊緊握在手里,只道:“無妨,愛卿處置得當,快去放了曦琰。”
闐憫蹲下身,在一地血泊和尸骸身上摸到鑰匙,替石床上的岫昭解開手足枷鎖。岫昭胸口起伏,望著他緩緩抬起了手。正泫趕到床邊,握了岫昭手道:“讓朕來。”他攬了岫昭正欲抱起,岫昭忽然抽了一大口氣,用力甩開了他。
正泫一愣道:“蔣愷動私刑不是朕的意思,你是生朕的氣?”
闐憫低聲道:“皇上可否把劍鞘借臣一用?”
正泫雖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依舊抽劍出鞘遞給了他:“這要做什麼?”
闐憫道:“王爺斷了腿,不能隨意動了。”他說完望向岫昭,千言萬語都省成了一句話:“忍著點。”
岫昭接著他的示意,咬緊了牙側過頭。闐憫掌住他小腿上下,動作利落地替他正骨。
說得容易,岫昭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依舊疼得渾身冷汗,險些呼出聲來。
待得岫昭小腿的錯骨歸位,闐憫取了身上手帕,把岫昭小腿上下綁在了劍鞘上。他自幼長在軍營,這些事見得多亦做得多,是以做起來并無任何障礙,比太醫院的大夫還熟練。
正泫見他綁完岫昭的腿,又將衣擺撕成細條固定了一遍,不禁道:“還是闐卿辦事周到。”
岫昭手撐著身子坐起,右腿腫脹依舊嚴重,只是疼痛大大減輕,總算舒服了一些。
正泫還想要抱他,岫昭只是不肯,人一靠近便道:“我一身血污,別臟了你的手,讓他來。”正泫礙于顏面,只得由了他,退開兩步囑咐闐憫道:“小心些。”
闐憫將人打橫抱起,岫昭雙手一扣,緊緊抓住了他肩,嘴唇抖得說不出話。他逢此大變,心境早和之前不同,除了闐憫誰都不愿意親近。
闐憫下巴抵著他額角,小心著不去碰他的傷口,眼底依舊有血絲彌散。
“我要回家。”岫昭輕輕說了一句,就在闐憫肩上闔上眼,不知是養神還是睡了。
正泫道:“回什麼家?皇宮才是你家,跟朕回宮,朕讓太醫好好治你。”
闐憫低頭看了一眼岫昭,懷里的人兒仿似睡著了,并沒有任何反應。圣意難違,為今之計也只能先隨正泫回宮,看看他能不能撤了王府的禁制。
深夜的皇宮中燈火通明,桑雎宮的宮人門更是大氣不敢出。正泫半年前安排了蘭璟亭進來,現在又讓岫昭也住了進來,只是岫昭也還罷了,還來了御前最得寵的將軍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