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闐憫目光鎖在桌上那只盒子上,沉聲道:“龔掌柜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龔昶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另道:“小王爺答應我,今晚不管我說什麼,小王爺都不可與外人提起。”
闐憫道:“連舒桐也不可以說?”
龔昶一頓道:“我知他與您親若兄弟,可您的決定關系王府上下上百人的性命,若是不成,我希望小王爺連他也不要說。”
闐憫道:“那我得先知道是什麼事。”
“這是皇家的秘密,也是大祁的秘密。小王爺知道了,便有殺身之禍。”
闐憫見她神色鮮有的嚴肅,一時話都梗在了喉嚨里。
“我答應你。”
龔昶雙手往前一推,把黑盒送到了闐憫跟前。闐憫攏起眉,輕輕撥開了盒子上的合頁扣。盒中靜靜躺著一張火燒過的殘卷,闐憫望向龔昶,見她點點頭,這才伸手將那絲帛展開。
卷軸的一半已經丟失,存在盒子里的只有另外一半,損毀的部分是詔書的上半,被火苗舔舐過的部分殘留著一圈黑邊。闐憫細觀之后許久沒說出話來,從詔書的形制上看來,只真不假——落款有先皇印璽,這是一份損毀的遺詔。
即使前半部分已毀,后半卻清清楚楚地寫著繼承人的名字:皇二子岫昭。
闐憫將卷軸放回木盒,合上了蓋。龔昶在等他發問,沒有一個人見過這東西還能如此淡定。闐憫即便面上沒表現出來,可心里一定不是那麼想的。
闐憫再開口的時候,差不多過了半盞茶時分。卻是問了龔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擬詔的人呢?”
“死了。
”
“死無對證。”他長長吸了口氣,再吐了出來:“你這是告訴我,他才是皇上。而坐在御座上的人,是篡位者?”
龔昶嘲諷一笑:“沒有人知道。知道這事的人都死了,活著的,宮里可能不會超過三個人。”
闐憫抬起頭道:“皇上呢?”
龔昶道:“當初傳出先皇口諭的是太后。太后本是不偏不倚,可自從王爺…………王爺韜光養晦,假意玩樂之后,太后的心就偏了。”
龔昶說的話無異于是在說當今太后是正泫的幫兇。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一對母子,奪走了本是屬于二兒子的頭上的光環。
“您問的是皇上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對王爺來說都一樣。”
“可這遺詔為何會到你們手里?”
“當初鈴月奉命把遺詔燒毀,卻在最后時刻把它從火里搶了出來。她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鈴音。”
闐憫記得岫昭的侍女就叫鈴音,而這個鈴音,與死去的那個鈴音是同名。
“她是太后的心腹,怎的會背叛她?”
“這豈是背叛?難道王爺不是她的骨肉,不是她的至親?鈴音姐姐可是為了王爺而死,她能眼睜睜地看著王爺不明不白地遭受這一切?她不過讓王爺知道了真相。”
闐憫心道知道這真相還不如不知道——至少對岫昭來說是的。岫昭曾對他說過正泫想要他的命,可正泫現在事事遷就他,是不是因為正泫早就知道這事,只是出于對岫昭的愧疚?
而太后對岫昭的寵,也是出于對他的虧欠?
闐憫的家庭關系簡單,不曾有一個兄弟與他爭寵,也無法對這件事感同身受。
“龔掌柜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件事,他為什麼不親自對我說?”
“王爺讓林叔把遺詔燒了。是我擅自做主,帶來給小王爺一觀,順便問問小王爺的意思。若是此事發生在小王爺身上,小王爺會怎麼做?”
這對闐憫來說是個天大的難題。
難怪岫昭不喜歡聽他說起正泫,也不高興他問正泫是不是跟他有誤會。大概在岫昭眼里,正泫的背叛是沒有任何辯解余地的。“我不懂。他不是一直想要皇位……現在這又為什麼?”
“大概他是不想了,他只想要小王爺。”
“…………”
闐憫思索片刻,算是明白了龔昶為什麼追問他。現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正泫寵他,岫昭若是要反,他必須在正泫與岫昭之間選一個。這兩人一個是他的愛人,一個是他的主君。
誰都不知道他會選擇誰。
可龔昶今夜的行為,是真的不知道嗎?
“龔掌柜是不是覺得我一定會幫他?”
“是。”龔昶壓低的聲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決絕。“小王爺要是負了王爺,我寧可王爺傷心,也要先除了您。”
…………好大的膽子。闐憫直視著這個小巧的女孩子,她為岫昭拼過命,也為他拼過命。可自己的命呢?她前兩日還不信他,現在又說要相信他。
闐憫忽然彎下了腰。龔昶不明所以,見桌布下鉆出了那只白色的獅貓。獅貓異色的瞳子又大又圓,被闐憫抱在臂彎里,警惕地盯著她。
“龔掌柜認為威脅我有用麼?”
“要是沒了您,王爺的事興許也成不了。”她鼓起一口氣又道:“您要是不想幫他,只要別害他,我就當沒有來過。”
龔昶收拾好盒子,抱在懷里準備離開。就如她來時想的一樣,闐憫沒有那麼容易給她答復。
少女走到門口,闐憫忽叫住了她:“他自己都不想要這王位,我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