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呼延云烈因衛凌之死,差點在軍中癲狂的往事也是傳得甚廣,因而若是衛凌也就罷了,如今卻突然蹦出個來路不明的白梓,眾人唏噓之余也覺著呼延王心性不定,今日能為衛凌昭告天下遣散后宮、不留子嗣,明日又能為了另外的男子罔顧宮中的規矩,愣是要留個侍讀在身邊,實在是荒唐得很。
衛凌這幾日近乎宿在暗衛營中,手把手教導赤與其它幾個挑選出來的孩子武藝,與炙影約定比試的日子在即,秋獵的時候也近了,到那時也還要布置人手。
如今做了營首,不再只是聽命行事的人了,事事都需親為,活兒一下便多了起來。
“衛大人,可還有我需做好的地方?”歇息的時候,赤湊到衛凌跟前詢問道。
“你天分高,學什麼都比旁人快些,但暗衛往后不再是單打獨斗的,需與同伴相配,因而有時需顧全大局。”衛凌認認真真的同赤說著,卻見小人眼珠一轉,吞吞吐吐地轉了個話頭問道:“衛大人的教誨赤記住了,只是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問大人。”
“有事便問吧。”
赤咽了咽口水道:“就是…就是近來宮中傳聞,衛大人與…與王上鬧了變扭,是…真的嗎?”
無怪赤想著打聽,他已然得罪了炙影,投了衛凌的陣營,還幫衛凌勸著營中同期的暗衛一同擁護新令,若是…若是衛凌倒了,可要他如何在宮中自立?炙影真的會殺了他的。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衛凌道。
“怎麼不關?”赤急了,“你若是…若是有什麼好歹,我們也…難以自保啊。
”
當然也不僅是因為如此,這些日子與衛凌朝夕相處,自然知道面前這人是一等一的好,性情溫和卻不軟弱,武功高強又待人謙和,就同江湖中傳聞的那種謙謙君子一般。
這樣的人在宮里頭這種吃人的地方,著實難得,打心里頭,他也不愿衛凌被炙影壓下去。
“不會央及你們。”衛凌淡淡的,一副全然不在意別人說了什麼的模樣。
“可…可我們也為你憂心啊,那日我分明見著王上是…待你極好的…”
衛凌拍拍赤的頭,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做好自己的事,贏了炙影,才能讓眾人心服,暗衛營中的風氣才真正得變。”
從暗衛營中出來,已是傍晚。
昭昭星野,墜入黃昏,晚霞染了半邊天,映襯著金頂紅門,令人不由地恍神。
衛凌忽然想起同呼延云烈回宮那日,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傍晚,彼時他還躊躇不前,斬斷不了前緣,也無法全然釋懷,總懷著一絲不舍、一絲惦念,而如今,他卻覺得自己當真是…
無比愚蠢。
說什麼情真不切,一個白梓便能不攻自破,主子如今回想起與他說過的那些話,不覺得令人發笑嗎?
“衛大人!”衛凌走在路上,原本打算回自己住處收拾幾身衣裳,長住在暗衛營中,未曾想半途被劉勝叫住。
“衛大人留步啊。”
衛凌停住腳步,心頭不禁一緊,隱隱在期待著什麼。
“衛大人,老奴有一事相求。”
-
衛凌沖入呼延云烈寢宮時,門口輪值的侍衛甚至來不及阻攔。
緊閉的門戶“砰”的一聲被衛凌推開,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惱怒,眉間緊皺著,目光緊緊擒住仰躺在床榻上,僅披著一件外衣,胸前大片的袒露,猙獰的疤痕若隱若現,發髻披散著,指間夾著酒樽的呼延云烈。
白梓跪坐在榻邊,手里端著個白瓷壇,看樣子是候在那隨時給呼延云烈斟酒,低眉順眼的模樣,看得他糟心得很。
衛凌徑直走向白梓,奪過他手里的壇子摔碎在地上,飛濺的瓷片嚇得白梓渾身一顫。
“你出去。”衛凌指著白梓道。
白梓露出個驚懼的表情,求救的目光投向呼延云烈。
呼延云烈已從榻上坐起,對白梓擺了擺手道:“你先出去。”
“是”白梓見衛凌在氣頭上,也不敢多言,退到外邊,合上了門。
殿中只余呼延云烈與衛凌二人。
呼延云烈攏了攏散開的衣物,面色疲倦道:“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
“主子曾說我往后在宮中出入自由,不必通報,這是忘了嗎?”
呼延云烈笑笑,“自然不會忘,只是從前說了你也不聽,如今卻是聽了。”
衛凌沒心思同呼延云烈說這些,他指著碎了一地的白瓷壇道:“你可知里邊有什麼?”
“藥酒而已。”
“藥酒?”衛凌反問道:“你可知這是加了川楝子的藥酒?川楝子有什麼忌諱太醫應當告知了主子,心脈受損服用此等烈藥,不知哪日便會猝發而死,主子這是罔顧自己的安危,非要偏聽偏信,無底線地寵著一個白梓嗎?”
“許久未見,你便是來同我說這個的嗎?”呼延云烈神色懨懨,不似很有精神的模樣,“這些日子我想你得很,幾次尋你都被擋了回去,若非劉勝將藥酒的事告知于你,怕是難見你一面啊。”
“這是何意?”衛凌道:“主子是故意讓劉勝這般說的?”
“否則你不愿見我。”
“呵”衛凌氣極,他一聽說呼延云烈聽信讒言,用了白梓獻上的藥材入酒以舒緩病痛,卻極有可能治標毀本,傷了身子,便什麼都顧不上了,一股腦沖到這,卻得知皆是呼延云烈的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