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出來,走,我們尋些樂子去。”
衛凌被呼延云烈拉著,面上不加掩飾的欣喜讓他恍惚間看見了從前那個張揚的少年,一時間竟忘了推拒,待回過神來,二人已經在大街上了。
經過幾月的修繕,昌泯城中已然是換了一副模樣,戰亂的陰霾已悄然祛散,又因著大開北市的緣故,街上行人熙來攘往,一個不留神許就被人流沖散了。
二人一下被人流淹沒,衛凌被擠得落在了后頭,呼延云烈自然而然地將他的手握緊道:“牽著我,莫走丟了。”
十指相扣的瞬間,衛凌只感覺渾身一麻,他微微使勁,想要將手抽出,那邊的力道確實不容置喙。
衛凌望著呼延云烈的后背,人正專心致志地走在前頭替他破開人流,拉著他閃避開來往的行人,往北市中去。
外邊不比樓中守備森嚴,他本該勸主子回去的,但那個笑,他已經很多年未從主子臉上見著那樣純粹的笑意了。
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走了半晌,呼延云烈攏著衛凌,撥開人群,將他帶到個小攤前道:“來瞧瞧這個。”
那攤前支了口鍋,里邊熬著深色的漿汁,邊上是一塊青石板,攤主拿著個長柄的勺從鍋里舀了半勺漿汁,穩穩當當地淋在板上,動作行云流水地,畫出個老虎的模樣,引得圍觀之人連連叫好。
“你可還記得這玩意兒?”呼延云烈勾著嘴角問衛凌,“許多年前的事,你大概是忘了。”
“主子小的時候,我給主子買過這個。”衛凌回道。
他看著攤主抖動著手里的長勺,在石板上畫出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糖畫,“那時候主子覺著糖畫新奇,我便帶著主子出來,給主子買了個馬的糖畫,那糖畫主子藏了許久都舍不得吃。
”
“你記得倒清楚”呼延云烈笑道:“你可知我為何舍不得?”
“大概是孩童心性吧。”
呼延云烈搖了頭,“那時覺著糖畫稀奇,卻不知叫什麼,只同身邊人說想要用糖畫的畫,于是有人給我送丹青圖,有人給我送糖糕,唯有你細細問我什麼是糖畫,帶著我去城中買了個回來,還給我舉了一路回去,丁點邊角都沒碰損。”
衛凌沒想到呼延云烈會記著這樣的小事,即便那時的場景他如今想來,也是歷歷在目的。
實則有關呼延云烈的事,他大概都能記得清楚罷。
想起呼延云烈當初抱著他的腿,仰著頭哀求他買糖畫的模樣,真是可愛的緊。
“主子小時候總喜歡些叫人摸不著頭腦的玩意,譬如那稻草扎的蚱蜢,從前也是愛不釋手。”
“從前也只有你,是真將我放在心上”呼延云烈握著衛凌的手緊了緊,“旁人當只當是我王子、是主子,唯有你在乎我想什麼,衛凌…”呼延云烈忽的掰過衛凌的肩,盯著他道:“你敢說,從前至今,你從未對我動過其他的心思?”
衛凌透過呼延云烈的瞳仁,瞧見了面露驚惶的自己,他想撇過頭去卻被呼延云烈擒住了下巴,“衛凌,不要再逃避了,我們還要錯過下一個十年嗎?”
萬家燈火,人聲鼎沸,喧鬧的街道上,衛凌與呼延云烈對視著,周邊種種皆變得虛幻起來。
自他知曉那些欲望背后的緣由后,總是盡量避著主子,因為…因為他尚未弄清,那樣的親近到底是否全然出自于本能,亦或是,他原本…早已…就想要同主子親近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看著主子歉疚、看著主子頹然、看著主子因為他日漸消沉下去,他知道其中的緣由,卻放任自流,從前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但他如今卻這麼做了。
“逃避…”衛凌喃喃道,他真的在逃避嗎。
亦或是,他也想,讓主子嘗嘗,他曾給予的苦痛…
“我不想…”
呼延云烈握著衛凌肩頭的手一松。
果然…還是不行嗎?衛凌果然還是無法接受他…早該料到的不是嗎。
“我…”
“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衛凌頭一回打斷呼延云烈的話,“怕再有一次,就要真的離開了。”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再也經不起一絲顛簸,從前的毫無保留終是因肆意踐踏而遲疑了,但…真的要放下嗎?真的要全然斬斷嗎?
那又為何猶豫不決?
衛凌捏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拳,牙根緊咬著,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主子,還會嗎?往后若有不順,你可否還會將我丟棄?”
呼延云烈看著衛凌眼角流出一滴淚,渾身一震。
衛凌落淚了,被他丟下的時候沒有,被他疑心的時候沒有,被處以極刑的時候也沒有…但如今,他卻在他面前落淚了。
“別哭…”呼延云烈抬手,遲疑片刻,替衛凌拭去了眼角的淚珠,將人攏入懷中,緊緊地抱著,許久,在人額間落下一吻。
“衛凌,再信我一次,從今往后都不會了,無論將來我做了什麼,你都要記著我此刻的話,我呼延云烈此生,絕不再負衛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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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席間的時候,眾人都有些疲了。呼延錫和看著兩人姍姍來遲,衛凌眼唇處還有些泛紅,鬢發也不如方才整齊,這倒也罷,呼延云烈大搖大擺地握著人的手進來,引得席間眾人頻頻回眸,是絲毫不興得遮掩了,酌了口酒對身后的段刻道:“你說這二人方才干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