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7章 是人
趙覃是何許人也?段刻也只淺淺聽說過,并未見過真人。
據他所知,這人是趙舍最小的兒子,隨祥瑞而生,一出手便得趙舍極度的寵愛,人卻沒養在宮中,一生下便送了出去。
只因為國師算出此子幼年命弱,養在宮中易夭折。
于是身為國君的趙舍身,對此子竟寵到愿每月顛簸出宮探望,吃穿用度一律用最好的,甚至還派了“龍”字科的暗衛貼身護衛。
此等榮寵,自開國以來,當真是獨一份。
只是那日,趙國城破之后,段刻便再沒聽過趙覃的消息,如今從呼延錫和口中聽得這二字,一時也有些恍惚。
半月前他還在采石場苦熬,受盡凌辱,只盼有朝一日能與其妹重逢。
如今,卻已投了敵營,過去種種,皆已物是人非。
“你癡心妄想!”張允被烙鐵燒得痛極,已然陷入癲狂之境。左眼處還在絲絲冒煙,猙獰的面龐卻沖撞到呼延錫和面前,惡狠狠道:“你們連給少君提鞋都不配…還…還妄想唆使我背叛少君…我呸…”
見張允還要冒犯,段刻一個箭步上去要攔,然而沒等他出手,呼延錫和已經一腳踢在了人膝處,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清脆的骨裂,還有愈發凄凌的慘叫。
呼延錫和氣定神閑地看著面前的張允,歪著頭想著下一步要如何撬開眼前人的嘴。
只消一會兒的功夫,腦海中已經飄過幾百種刑訊的法子,這事他最在行,畢竟身子不行,手段便要狠辣些。
正想著,卻忽然聽見身后人道:“我來審。”
呼延錫和轉過半身望向段刻,低頭哼笑了一聲,抬眸道:“怎麼?心疼自己人了?
段刻搖頭道:“刑訊的法子許不會奏效。”
“哦?”呼延錫和踱步到段刻跟前,因比人矮了一個頭,要盯人只能昂首。而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讓他昂著頭去夠的。
呼延錫和抬腳,輕踢了段刻腿側兩下道:“站這麼高干嘛?還要我抬著頭同你說話。”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脖子揚得酸。”
段刻聞言,竟聽話地撩起了下擺,半跪在地上,回呼延錫和道:“那我便這般同你說話。”
呼延錫和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看在段刻眼中,倒覺得有些像他妹小時候纏著他要一蜜餞,得逞后那靈動又狡黠的模樣。
“為何要讓你來審?因你與他同為趙人嗎?”
段刻沒聽出呼延錫和話里的意思,只老老實實回道:“不是。”
窖中靜了一會兒,呼延錫和覺得自己應當等不到段刻主動解釋,于是直言道:“你不告訴我其中緣由,我如何能用你一個半途倒戈之人?你能叛得了趙人,我又怎知道你不會叛了我?”
段刻心中一顫,眼中透出幾分失落。
果然,于他這般背國棄主之人,無論出于怎樣的緣由,都是無法再重獲他人信賴的。
自嘲地笑笑,他回呼延錫和道:“若不信我,也喝完藥再審吧。”
他方才分明幾次看見面前人喉頭微顫,是在極力壓抑咳嗽的模樣。
呼延錫和一愣,倒是沒想到段刻要審張允是這個緣由,調笑道:“我喝不喝藥與你何干?怎麼,你心疼我?”
“咳咳咳”
舜宇在一旁瘋狂咳嗽,就差沒明示他家主公注意眼下是何場面。
段刻也不知呼延錫和這麼問有何意圖,只維持著跪姿,并不說話。
呼延錫和笑笑,坐回太師椅上道:“也是到了喝藥的時候。”
舜宇聞言,立馬接過秋明手上的湯藥罐,拿過瓷碗,往里邊倒好了藥就要端給呼延錫和。
誰知人說了句:“燙得很,我拿不住。”
呼延錫和眼神落到段刻頭頂,下巴點了點他道:“不是你讓我喝藥的嗎?怎麼如今又不出聲了?”
段刻還是不知呼延錫和是什麼意思,依然呆在原地沒動。
舜宇知道這一個八百個心眼的、一個半個心眼的怕是溝通不暢,于是朝段刻使了個眼色,小聲提示道:“這是要你去服侍湯藥。”
話說回來,自己主公這性子也是怪,尋常人多少有些吃不消,自己若不是跟了主公許多年,怕是也沒法時時刻刻摸清人的意思。
舜宇憐憫的目光投向段刻。
心想主公怕是對這人生了逗弄的心思。
唉,自求多福吧。
段刻聽了舜宇的話,頓了頓,婉拒道:“我并未做過侍奉人的事,怕不周全。”
呼延錫和這白瓷般矜貴的人,不是他這等粗人能時候好的。
“那我便不喝。”呼延錫和耍賴道。
段刻拿他沒辦法。
這樣任著性子亂來的人,他自是從未遇見過。
只得端起還有些燙的瓷碗,躬身送到呼延錫和面前。
“燙。”呼延錫和沒有接過的意思,一雙春水般的眸子就那麼懶懶地望著人,便是簡簡單單一個字,都叫旁人聽出三分嬌。
段刻被那聲“燙”攪得心池蕩漾,更不敢去看呼延錫和。
那容貌著實太過…驚艷,讓他多看一眼都覺得是種冒犯。
“那便透透。”敷衍著就要起身,還沒直起微弓的背,垂下的一縷須發便纏上了人白玉竹節般修長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