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草草聽下來,倒覺著他們口中的自己著實無趣又可憐。
出生便沒了娘親,懵懂無知的年紀被親爹丟棄,人**將他賣入暗衛營,后來又被自己的主子拋在敵國十年,直到舍身就義。
真是悲慘。
但他完全不能將自己代入這其中,他覺得自己像一只失去觸角的蝸牛,失去了感受周遭的途徑。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活下去,他像滄溟之間的一葉扁舟,孤行于煙雨朦朧的江面,前不見去路,后不見來路。
“怎麼在這坐著啊?不是讓你好生休息嗎?”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衛凌不回頭也知道來得是誰,這幾日就是這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他雖覺得聒噪,但也知這人是心好才念著他,便沒忍心推拒。實則有時候,他更想一個人呆著。
他有好多事沒想明白,比如如何立足于這個世道。
“喂魚。”衛凌解釋道。
“這魚都吃得膘肥體壯了還要喂?倒是你,養了這幾日也沒見長肉。”
秋明大老遠就看見衛凌孤零零在這喂魚,一個人坐在大石頭上目光木然空洞,身形瘦削蕭瑟,一頭烏發摻了不少白,整個人看著倦怠又凄慘。
真怕再來一陣風人就散了。
“想些什麼呢?大老遠就看見你愁眉苦臉,是嫌藥難喝還是嫌小廚房做得菜難吃?”
衛凌搖頭,“在想從前的事。”
秋明心里咯噔一下,心說你可千萬別想起些晦氣的東西,到時候又要遭罪。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唄,還想什麼。現在的日子不好嗎?有吃有穿,有山有水,人世間的紛爭骯臟全然不涉,全天下去哪找藥靈谷這樣的風水寶地。
”
衛凌沉默半晌。
“也是。”
也是個鬼。看你這苦大仇深的模樣的哪里像過好日子的。
“你要不想在這呆著就出去走走,外邊的世界大的很,說不定你能在那找到自己的一片天地。”當然這天地里最好沒那個姓呼延的負心漢。
“彌先生讓我過兩日跟著藥靈谷的人去齊陽布醫,你要覺著閑不如跟我一同去。”
魚池波光粼粼的水面逐漸歸于平靜,錦鯉潛行于清澈的池水中,幾個搖擺便已到了池的邊界。
衛凌將手里最后一點魚食灑落,回秋明道:“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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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此去之地就是從前的趙國,如今并入齊陽,是許明山的封地。只不過這許明山這人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界呆著,非要賴在都城不走。
逼急了就拋下一句,若非陸言白陪同他便再也不回封地,就這麼在都城待一輩子。
呼延云烈看他油鹽不進也就隨他去了。
趙國一戰損傷最為慘重,兩萬軍士血灑沙場,趙國的傷亡遠在月氏之上。只因趙國國君趙舍以眾軍士家人性命相要挾,要他們無論處于何種境遇,都不準投降。違者上報朝廷,包庇者罪加一等,只有軍中一人有降意,暗廠即刻便會派人殺光其全家老小。
趙國暗廠人數之眾令人咋舌,放眼關內關外,未曾有一國的暗衛人數可與軍士匹敵,暗廠的人遍布趙國個個角落,平日不現身,現身必有血光之災,因而即便趙國守軍明知有些仗必定是敗,卻不得不打。
呼延云烈知道此事后當機立斷,盡暗窗九成之力擺平了趙國暗廠,之后這仗便打得順利許多,七成城池不戰而降。
直到打入趙國都城,被蟄伏的暗廠余孽偷襲王帳,呼延云烈也因此挨了一刀,只差半寸便命中心房。趙王宮被破之日宮中守衛逃的逃、降的降,趙舍則早早地拋下宮中親眷獨身一人逃出王宮。
呼延潯在后山斬殺趙舍時,他身邊僅有幾名暗衛追隨。
事后清算,趙國軍士戰死沙場者不過三成,其中一半還是被逼無奈,而暗衛近乎全軍覆沒,被捉的大多自盡而亡,活下來的不足百人。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呼延云烈會殺雞儆猴,嚴懲暗廠余孽時,他卻以禮相待,不僅為他們醫治傷處,還給予歸順者住所,助他們同尋常百姓一般生活,此事一時間傳為佳話,文人墨客做詩為文,贊頌呼延云烈此舉仁慈重義。
至于呼延云烈此舉背后的緣由,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藥靈谷的人此次來齊陽,是為關押在郊外的重犯布醫而來。這些人是趙國國破后捉拿的殘黨余孽,他們即不肯降了月氏,也不愿以死明志,呼延云烈聽了彌先生的諫言少生殺孽,只將這些人置于郊外搬山采石,并未取他們性命。
彌先生說,這些人固執地堅守著破滅的幻影,為了他人的執念蹉跎一生,最是可憐。
前些日子這里發了瘟疫,許明山的意思是,為防瘟疫蔓延將這些人全部處死最為穩妥。彌先生聽后直搖頭,連夜擬了藥方讓秋明他們帶去,囑咐他們好生醫治病人,莫因立場不同草芥人命。
衛凌跟著秋明一眾進了馬棚邊臨時搭的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