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林秀靜靜看著對方的動作, 他問:“將軍可要留下來用飯。”
重斐停下手,毫不猶豫地應了:“好。”
濃長的雙眉挑開, 有些突然而至的高興。
見狀,許林秀返身回到案幾坐下, 冬秋很快把吃的盛進屋內。
房間里一早就開始掌燈, 火爐里的燒炭沒有停止添過, 燒沒了就重新續。
重斐坐在燈下另一邊, 和許林秀映在墻邊的身影對立,火苗一躥, 他的心跟著晃了晃。
許林秀倒熱茶, 先給重斐遞一杯。
杯盞交接時, 不經意觸碰到重斐的手指。
有的人天生畏寒怕熱,比如許林秀。有的人體熱,比如重斐,在樓下迎著春風潮雪給許林秀擋了一陣,手指都還是熱的。
重斐險些沒握住茶杯讓水給灑了。
茶葉是從許宅里帶出來的,味道先清微澀后回甘。
品茶人意不在茶,重斐轉動指間的杯盞,喝完,許林秀給他續上,再次喝完。
許林秀道:“用飯前先別喝太多水。”
重斐笑笑,燈火啪地一聲,他見許林秀凈手,遂也跟著洗了洗。
飯菜其實只有一人份,許林秀留下重斐,叫冬秋給他多拿一副碗筷來。
他還在適應期間,胃口小,自己裝半碗菜,盛半碗飯就夠了,剩下的都讓重斐吃,飯多添兩三碗。
一道清湯搭配兩道菜色,地道的紹城口味,微甜微微酸。
放在平時重斐定叫許林秀多吃點,可此刻難得兩人共食晚飯,他自己心里隱有渴望期盼,邃遵循欲/望,沒有扭捏矯情用那大男子主義撐著,而是爭分奪秒地與許林秀在一起。
許林秀叫他多吃他就多吃兩碗飯,換來對方展顏淺笑。
如此一看,倒有幾分平常夫妻之間相處的溫馨,人世煙火不過猶如此刻。
重斐心跳忽地漏了半拍,為這突然滋生的念想。
溫和如玉質般清潤的聲音喚他“將軍”,重斐驀然抬首,喉結滾了滾。
他……他對許林秀抱有不一般的好感。
他心悅于許林秀。
心臟陡然嚯開一道口子,其實早已有跡可循。
他對許林秀,從一開始的有意調弄,到今日種種,皆與眾不同。
心系他,憂他在起風時犯病,愁他嘴淡食少,恐他覺淺反側,惱他牽絆前夫。
重斐從來不曾這樣對過一個人。
注視眼前公子神態里鐫刻的溫柔,如柳般的眉漆黑秀長,眸子盛了波光似的瀲滟深情,他的一顰一笑,垂眸沉思,婉轉輕語,所有細微的變化全部在重斐眼底放大,砰地直抵心臟。
甚至他為了捕捉那份變化,對許林秀做出的回應敏/感迅速,就為了看到對方的笑容深一些。
重斐走了神,許林秀喚他幾次才如夢驚醒般的開口,嗓子尤其啞。
許林秀問:“飯菜不合將軍口味?”
重斐否認,大口卻不粗魯的扒了幾口飯菜,搪塞了個理由:“在想過幾日給將士們辦的篝火會。”
許林秀在軍營見過一次,饒有興致:“給大伙兒都烤肉吃麼?”
重斐點頭:“嗯。”
他道:“邊關不比其他地方,尤其涑州。趕在春年過去給將士們痛快過癮的吃頓飽肉,權當犒勞他們過去一年的辛苦。”
重斐沒有多留,只趁用飯和許林秀多了私人相處的時候。許林秀送他出門,重斐背過身,怕自己忍不住看人舍不得走了,沉道:“夜里冷,快回屋去,別送了。
”
許林秀笑意吟吟,他目送重斐下樓,直到看不見人影方才合門,掩去春夜飄起的寒冷。
許林秀抵延城的前幾日什麼都沒做,不分晝夜留在房內調養身子,吃藥睡覺,偶見日光照雪色,就沿門外回廊或下樓走一走。
西北的春寒就著風和雪,不像紹城潮濕,而是陰干灰冷的,帶著蕭瑟凜冽的味道,若覺孤苦凄冷,站在殘垣高墻上遙望城內亮起的燈火,內心的暖意便會源源升起。
白宣每日早上或者傍晚前會來看他,有次桑北彌也過來了。
這個漢子一來就忙著巡兵,腰間懸刀掛個酒葫蘆,在冰天雪地里笑容爽朗如烈日,絲毫不受西北之寒的影響。
對他們而言,若遇了事就飲一口燒酒,沒有什麼難處是飲酒解決不了的,若不行,那就多來幾口。
到了篝火會當夜,四周處處洋溢喧鬧的動靜。
許林秀在身子恢復了七七八八后浴身洗發,弄干凈的落發仿佛上好的烏綢用發帶微微系起,氣息清雅,梅香幽幽。
他穿好內身保暖的淺藍冬衣,外罩白色狐毛長裘,再把狐裘后的帽子戴好,臉本來就小,帽子一戴,愈發貴氣出塵。
許林秀湊了篝火會的熱鬧。
樓下值守的將士正在火旁烤肉,甫一見他,忙笑著招呼:“公子,吃肉麼?!”
從軍營運往涑州的新鎧甲陸續給駐守西北的將士們紛發,改良的鎧甲比從前的貼身柔軟,耐砍耐射。
不知從哪天起在延城的軍營傳出鎧甲和神臂弩皆出自許公子改造的消息,那個讓人驚鴻一瞥神仙般的人,將士對許林秀很是尊敬。
許林秀走到將士面前,看他手腳不太熟練地操作冒出油的肉塊,不由微笑,說道:“可以刷醬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