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才進酒樓大門,四周陸續引來視線。
許林秀帶冬秋低調到了樓上雅座,跟來的酒樓小二笑不合嘴:“公子要嘗點什麼?咱們酒樓的菜色在紹城可是數一數二,新出的菜品梅子烤鴨誰嘗過都說好。”
許林秀點了鮮果釀制的酒,再配四道邵城涼菜和梅子烤鴨。
三樓往上的雅座臨窗,視野可觀湖面碧波,岸邊翠柳,連站在橋上的行人游客都能隱隱窺見他們的神情變化。
此時岸邊有素衣女子抱琴吟唱,是南鄉水調的小曲兒,咿咿呀呀,婉轉韻長,夾著和邵城有別的音色,綿長輕遠。
許林秀飲嘗冰鎮過的開胃果酒,酸酸甜甜,入喉清爽。
一樓忽然涌進一伙人,布衣短打的穿扮,像行走江湖的人。
幾人大刀闊斧地落座點酒菜,嘮嘮叨叨,嗓門洪亮,三樓的范圍能聽個四五分。
*
“紹城當真繁華,絲毫不受亂世影響。”
“可不,方才俺們幾個進城被盤查個底朝天,那官兵差點連俺家十八代老爹老娘叫啥都要問個明白。”
“路上從涑州和沽州下來的人都不讓進城啊。”
“那能咋整,能救得過所有人嗎,俺們能進城就不錯了。”
“涑州難啊,聽說勾答人已經打進定西關,過了關頭就是岳縣,岳縣若守不住,延城就要遭殃了啊!”
“忒娘的,京上為什麼還不派兵援救涑州和沽州,勾答人欺人太甚,就該把他們全部驅逐!”
“派兵了啊,這不沒打過……俺見過一次,那些勾答兵人高馬壯,生得忒野蠻。”
短打布衣的幾個江湖漢大口悶酒閑扯,臉紅脖子粗。
另一伙人搭話:“兄弟,你們入城幾日了?消息落后啊,外頭日日都在變!”
江湖漢:“哦,此話怎講?”
商隊打扮的人說道:“我們幾個時辰前才入城。”
江湖漢:“你們做生意的?打哪兒來?”
“從西北方向來的,路上遇到勾答人想劫貨,被一支騎兵救了呢。”
江湖漢問:“是哪路雜兵?”
商隊的人笑道:“不像雜兵,他們看起來又強健又精神,一槍就捅穿勾答人的胸膛!”
樓下皆是外來客,議論紛紛:“是祁軍吧。”
二樓有人探著脖子問:“什麼祁軍?”
一樓道:“你們在城里的自然不知道,我聽說啊……嘶,這話不興講,俺就這麼說吧,有個將軍忒狠,傳聞都叫他修羅煞神,殺了很多人,似乎在對付勾答人呢。”
底下鬧成一團,許林秀抿著果酒,搭配甜酸不膩味的梅子烤鴨,聽著倒覺有趣。
冬秋皺皺鼻子:“江湖人真狂放大膽,在城里說這些話不怕被巡兵抓去治個大逆不道的罪名麼?”
許林秀感慨,他在書中展現的信息里知道時下并不穩定,然文字體現的內容終究有限,他所看的東西,竟不如坐在酒樓聽飲酒閑談的江湖客來得真實。
冬秋聽得呆怔,吃梅子烤鴨渾然顧不上形象,滿嘴流油。
直到底下一群人接連離開,主仆兩紛紛回神。
許林秀面前滿桌狼藉,他失笑:“我發現在酒樓坐半日比在院子里讀書作畫有趣多了。”
冬秋方才還說別人大逆不道,此時他無比贊同公子:“江湖人真厲害,什麼話都敢說。”
時辰不早,許林秀帶冬秋下樓結賬。
柜臺處,掌柜指使小二和一名男子拉扯。
走近細看,男人白色布衫,二十出頭的年紀,斯文秀弱,像個讀書人。
許林秀從三人攀扯的話中聽出緣由,眼前布衫斯文男子的錢袋被偷了,當前沒辦法付賬,請掌柜暫賒,從別處取錢返回歸還。
掌柜不答應,一來二去的推搡對方不讓走。
許林秀道:“掌柜,這位公子欠的賬錢我替他付。”
聞聲,掌柜轉頭,立刻眉開眼笑:“好,公子仗義。”
許林秀付了錢,布衫男子跟來,見許林秀真容,眼神驚艷,面色余下幾分窘迫。
布衫男子道:“多謝公子,還望公子告之姓名,這份恩情我定歸還。”
許林秀淡然:“錢倒不必還,小可姓許,名林秀。”
布衫男子微怔,他收神之際,那一襲素簡翩然的背影已經坐上馬車。
布衫男子若有所思;“他竟是許林秀。”
在紹城有溫柔無雙之稱的許林秀,傳言非假,名不虛傳。
當真讓人過目難忘啊,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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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林秀從湖畔酒樓回到都尉府,廳上吵吵鬧鬧。
兩位夫人揚聲:“時下什麼世道啊,竟有人亂寫那種詩發散,也不怕連累宗族遭罪。”
許林秀坐在神情冷凝的任青松身旁:“怎麼了?”
二夫人道:“林秀呀,你有沒有聽到在城里忽然興起的打油詩。”
許林秀:“什麼打油詩。”
二夫人捂嘴:“我不敢念,反正都是大逆不道的話,說了要殺頭的,今兒巡城兵可是抓了好些人。”
良久,徐林秀才弄清楚緣由。
原來不僅在紹城,樂州七郡四十四縣都傳開了一首打油詩。
詩詞中的大意皆在指責燕京的那位當年不顧兄弟之情,對本該繼承皇位的兄長見死不救,事后宣告兄長死亡的消息,自己坐準了燕京的位置。
更有人針對涑州及沽州受難、西帝不派兵壓鎮勾答人的事情做了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