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下變得安靜,只剩下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謝霄就感覺身后的明琮久呼吸忽然頓了一下,隨即變得急促起來。
他這一個月來已經聽過很多次了,一個晚上會發生個兩三次,很快就又會恢復原狀。
太醫說這是夜驚,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心里堵著事,晚上就睡不著。
謝霄問過明琮久,但他對自己這個毛病似乎沒什麼印象,因而他也沒再問,只是每天照顧得再仔細些。
謝霄轉過身想安撫一下明琮久,伸出去的手卻在看見明琮久的動作之后頓住了——
明琮久在用手試孩子的鼻息。
雖然只是搭了幾息,確定后就放開了,但謝霄還是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明琮久在干什麼,心臟頓時像破了個洞。
明琮久從來沒說過,他也沒想到,孩子剛出生時的事居然在他心里留下了這麼重的痕跡。
似乎是覺察了他的注視,明琮久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頓時像把刀一樣捅在謝霄心上,捅得他心臟都在流血。
看那雙清明的眼睛謝霄就明白了,明琮久根本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印象,他其實記得,他什麼都記得。
“小玖……”
“噓。”明琮久食指抵住唇,“六六睡著了,不吵他。”
他說完,又躺下去睡了,但這一晚謝霄卻是徹底睡不著了。
先前在榻上時他沒有發現,現在睡在旁邊才知道,明琮久每天晚上忽然驚醒都是在重復著一樣的動作。
醒來,試孩子的鼻息,確定孩子還好好的,安心睡下。
這個動作甚至已經形成他的本能反應了,第二次醒來時他意識其實并不清醒,但還是伸出手去試了。
謝霄在床上輾轉了一夜,準備等天亮了再去問問太醫。
天快亮的時候,睡著的小明燠忽然醒了,睜著眼愣登登看了一小會天花板,嘴一癟就要哭。
謝霄連忙把他抱起來,看了一下,大概是餓了,便喚乳母過來把孩子抱走。
這時躺在床上的明琮久忽然醒了,下意識往旁邊伸手,沒摸到孩子的瞬間心臟狠狠跳了一下,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慌張地喊了一聲:“阿霄!!”
“小玖?”謝霄愣了愣,連忙過去,“怎麼了?”
“六六呢?”明琮久緊緊握住謝霄的手,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謝霄被他慌張得目光晃的心疼,柔聲解釋道:“他餓了,讓奶娘抱走了。”
“不可能!”明琮久急道,“他以前都會哭,今天沒哭!!”
謝霄啞然。
以前是因為沒人看著,今天是因為他在身旁所以發現得比較早……
這種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他沒事,我讓人去把他抱來。”謝霄說著示意元寶去把乳母喚回來,伸手把人抱進懷里,哄道,“馬上就能看到了,不著急。”
很快,乳母便把小孩抱了過來,飯才吃了一口就被打斷,小家伙這會正扯著嗓子嚎。
但這啼哭聲卻像一貼良藥,明琮久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抓著謝霄的力道也松了松,很快又睡了過去。
謝霄小心將他重新放回床上,看見手腕上的印記時眼眶有些發熱。
“今天不上朝了,把太醫都叫來。”謝霄吩咐一聲,元寶立刻就出去了。
謝霄也沒亂跑,就坐在床邊握著他的手。
他知道對現在的明琮久來說,醒來第一個想見的可能不是他,但至少找不到孩子的時候他還是知道找他。
好在明琮久這一覺睡下去便沒再醒來,當值的幾個太醫見狀也跟著放低了聲音,走過來就要行禮。
謝霄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多禮,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壓低聲音道:“此番找你們前來,是有事要問。”
幾人立刻做出恭聽的姿態。
謝霄便把明琮久的狀況說了。
幾個太醫聽完都是露出猶豫的神色,其中一個出來解釋道:“陛下這是心病所起,心病尚需心藥醫,臣可以給陛下開些安神助眠的藥,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陛下真的心安才可。”
謝霄皺了皺眉。
雖然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聽太醫都這麼說,還是有些失望。
嘆了口氣,他又問道:“這夜驚可對身子有影響?”
太醫搖了搖頭:“除了影響睡眠,并無太大影響,只是這陛下心中有事,若是多夢便要注意著些,否則長此以往怕是會影響身子。”
謝霄點頭,讓人都先出去。
如果是之前,他倒是敢說明琮久肯定沒事,但現如今……
他的小狗,可比他想的要讓人撓心。
他一直以為明琮久心大得很,很多事裝進去了就被遺忘在一角,今天才發現原來他心里也是有個高閣的。
謝霄睡不著,干脆在床邊坐到天亮,反反復復地回憶著這一個月來明琮久每天晚上都是怎麼過的,以前覺得很普通的事了,現在想起來就像一把把小刀子在他心上割,以至于明琮久何時醒了他也沒能及時覺察,被人從身后撲了個滿懷:“阿霄!”
謝霄動作一頓,盡量放緩了語氣:“醒了?想吃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