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寧心情確實十分復雜,可以籠統概括成心情不好,他對酒沒什麼感覺,這輩子酒量不好,日常也就是小酌兩三杯。
今天麼,他想醉一場。
程熙和接上祁寧后就察覺出了對方的異樣,聽到眼前人說要去酒吧之后,這不對勁就明顯得不能更明顯了。
他選了自己名下的一家會所,包間里,看著一言不發只冷著臉跟各種酒杠上的祁寧,他終于忍不住按住了對方再次去拿酒瓶的手。
頂著祁寧掃過來的冷厲視線,他皺起眉問道:“跟徐應欽鬧別扭了?”
難得,估計是頭一回。
祁寧晃晃腦袋,掰開程熙和的手,繼續倒了酒,一口氣又喝掉一杯才道:“不算鬧別扭,只是……我只是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他之前不是沒想過徐應欽很有可能會做傻事,但上次對方保證過沒有,他信了。
或許他從心底里就傾向于避開那個會讓他陷入無盡心疼和愧疚的答案。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沒給他留一點余地。
他的繼任者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沒有還“徐士弘”清白,對這一點對方不無愧疚,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封文書的存在,更多是寫給自己的一個交代,帶進了陵墓就沒打算讓別人知道。
那是一份回憶錄,更是一封懺悔書。
對他這個“父皇”,對“徐士弘”這位“仲父”,他們倆一手帶出來的孩子是有愧疚心的。
他能想到徐應欽會怎麼說服新帝,無非是各方勢力牽連頗深,既然已經塵埃落定,何必再起波瀾,萬一再阻礙新政的持續推行和深入,那不是辜負了他的重托嗎。
他一點不懷疑徐應欽能辦到,揣度人心是對方極為擅長的。
可這樣一來,代價是所謂的“權臣”背負了千余年的污名。
那哪里是利欲熏心的大權臣、攝政王,分明是他最默契、最倚仗的搭檔,新政能成功推行離不開對方做的一切。
但是。
他的兄長不止說服新帝一起違背了他的囑托,沒有公開這出針鋒相對戲碼的真相,答應了他會好好活下去的人更是選擇了……用自盡來結束生命。
如果說這次文書的出土能從側面佐證他兄長的清白,這件事到此算是有了點好消息,那自盡呢?
跟生命比起來,聲名可以退居其次,他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自盡!
他介意,十分介意!
徐應欽怎麼敢?!
他根本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程熙和跟祁寧聊了幾句,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的事兒,但大體上明白了。
簡單來說就是徐應欽之前答應過祁寧一件事,卻違背了承諾,傷害到的是對方自身,這讓祁寧在難以置信和惱怒愛人背棄承諾的同時,還有愧疚與心疼。
更多的是后者。
看著紅的白的混著喝了不少,這會兒正坐在地毯上擱桌邊趴著愣神的祁寧,他不由得嘆了口氣,拿走了對方手里攥著的酒杯,道:“我也不勸你,你自己比誰都清楚,等情緒緩緩冷靜下來了再說。
“只要你沒打算跟徐應欽離婚、分手,老死不相往來,那事情就總有解決的辦法。
“過去的事我不了解,你不說我也不想問,我只清楚一點——
“你們倆現在誰都離不開誰。
”
祁寧眨眨眼,手指顫抖了下,他把臉埋在手臂間,心里堵得慌,從古至今都說一醉解千愁,全是屁話。
明明越喝越難受。
不喝的時候眼淚還能控制住,喝了反倒像是麻痹了他的控制力一樣,眼眶酸澀又泛著熱意,淚腺整個都失控了,淚珠子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看著只留了個發頂給他的祁寧,程熙和沒多打擾,安安靜靜陪在一邊,給了對方發泄和緩和情緒的時間,還給徐應欽發了個定位。
事兒嘛早晚要解決,這喝醉了總要有人來接,夫夫倆的事情自己關上門說去。
很多事本身沒有絕對的黑白對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和考量,尤其是在感情里,情感的傾向才更重要。
倆人能自己說通就好。
給徐應欽發完消息,他想了想,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他抬手給趴在桌上的祁寧拍了張照片一塊兒發給徐應欽,還配了一句話——
趕緊來接你家陛下回家。
他猜不到緣由,可事情發生的過于巧合了,他給自己倒了杯酒,慢吞吞抿了口壓壓驚,沒去深想。
前塵事前塵了,他不關注以前,只看當下和以后。
他本來打算等徐應欽來了就順順利利把醉了酒的祁寧接回去,但沒想到自個兒酒量賊差的好友今天喝了那麼多居然沒直接睡著,沒多大一會兒就自己晃晃悠悠地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他忙去扶人,“怎麼了?你坐,要什麼我給你拿。”
祁寧搖搖頭,只覺得腦子里昏沉沉一片,但又好像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揮開程熙和的手,繞過桌子往外走,聲音有些含糊,“我想回家。”
程熙和哪兒放心祁寧一個人出去,醉酒的人攔又不好攔,只能跟上去在一邊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