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少把心事寫在臉上,同事們不問,誰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
前一天修明跟他一起去參加葬禮,沒準備今天的午飯。中午到了飯點,蕭立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任寧遠。
“吃飯去嗎?”
“你室友不幫你做了?”任寧遠話是這麼說,一秒不耽擱地起身往外走。
“沒有,樓下等你啊。”
任寧遠到樓下的時候蕭立陽正站在陰涼地看手機。
“你這幾天干什麼去了?怎麼瘦這麼多?”
蕭立陽摸了摸自己的臉,呵呵笑了兩聲,“這麼明顯嗎?”
“你不照鏡子的嗎?想吃什麼?”
“你選吧,每次我挑的你都不愛吃。”反正也不是天天跟他出去吃,偶爾一次貴點就貴點吧。
任寧遠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無奈道:“去第一次那家吧,那家還不錯。”
一直到在桌邊坐下,任寧遠才又問了一次:“你請假忙什麼去了?”其實這問題說起來算隱私,問過一次別人沒回答,就不好再問。可任寧遠就是有本事把好奇轉化為關心,讓聽的人一點都不覺得他越矩。
“我外婆去世了。”蕭立陽說就完吃了起來,看不出太難過的樣子。
任寧遠拿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他五官有些銳利,不說話沒表情的樣子倒顯得比蕭立陽看上去多出幾分悲情。
“抱歉,節哀。”
蕭立陽的頭沒有抬起來,而是就著吃東西的姿勢搖了搖。
很快吃完之后,任寧遠吃了一半還沒有,蕭立陽坐著等他,低垂著頭,沒一會,自己又說了起來:“我沒能見她最后一面。”
“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不是,她身體不好,在醫院一直躺著。
”
“那怎麼會……?”
這個問題蕭立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把他們家那攤子事兒全抖摟出來,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家庭。
“我們家情況有點特殊,我一開始不知道是哪家醫院,等我趕到的時候,外婆已經不行了。”
任寧遠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沉默著把剩下的東西吃完。
“可是我室友知道,但他卻不告訴我。”蕭立陽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釋懷,提起這個就難受,修明幫他找到外婆本可以成為讓他無限感激的人,卻成了瞞著他令他心生怨恨的人,何苦呢,他太討厭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了。
“修明?”任寧遠語氣變了,聽不出是驚訝還是別的什麼。
蕭立陽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怕我擔心,又不希望我去醫院鬧,想等外婆稍微好轉之后再告訴我。”理由他都相信,但就是始終沒法接受。
“我吃好了,走吧。”任寧遠率先站起來,“他不該瞞著你,即便是以關心之名,他也沒這個權利。你應該狠狠地責怪他,然后選擇原諒他。”
蕭立陽沉默不語,回去的路上才緩緩說了一句:“我不知道該怎麼原諒他,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麼怨恨他一樣,說實在的,修明對朋友真的很好,所以我明白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可這樣的話,誰來為已經發生的事買單呢?”
“雖然你不一定想說,但我一向是個好的聆聽者,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聊聊該為這件事買單的人,修明的確是瞞了你,但真正阻攔你的肯定不是他吧?”
中午的太陽毒辣,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蕭立陽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悶的,低頭默認,沒再多說什麼,但任寧遠這一開口,倒是讓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就是他們提到過的那份保單。
如果真是外婆留給他的,他當然想爭取一下,起碼有了這筆錢,買回外婆的房子就變得沒那麼遙不可及了。
那麼他有兩個選擇,找修明問清楚,或者向同樣學法律出身的任寧遠咨詢。
他是很相信修明的為人,但經過這一次,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沒法立刻不計前嫌,毫無保留地相信修明不會再瞞著他什麼。兩個選擇一下變成了多選,他可以找修明問問,也可以聽取其他人的意見和看法,至于最終能不能把錢要回來,他抱的希望并不大。
晚上回家修明照例加班沒回來,蕭立陽打開電腦,準備撿起他的小說繼續更新。
一點開就收到許多消息提醒,基本都是催更,其中“小樣兒”發來的就占了一大半,還有些私人聊天。
怎麼不更新了?
最近太忙了嗎?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你在哪兒?
我很擔心你……
蕭立陽看到后面兩句,心突突猛跳兩下,盤起腿換了個姿勢,舒緩突如其來的緊張。
他其實始終說不上來自己對一名讀者產生出的這種情緒是什麼。他細數了一下自己簡單的人際關系,喜歡和崇拜修明,因為修明是他最好的朋友,羨慕趙相言有那麼好的家庭和性格還有疼他的哥哥,欣賞任寧遠一絲不茍的行事風格,可他對“小樣兒”是什麼心情?
他們之間的橋梁是這部小說,除此之外呢?對方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齡大小一概不知,但卻讓他生出渴望,因為他驚喜于這個人對他的在乎。
第一次,他生出想見見對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