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停步抬眸看來,對視那時,葉臨嫣神色一動,緊握的五指終于松下。刀身太重,她本也不善揮動,垂臂時被人擁入懷中。
刀尖終于點地,又聽葉清歌一聲哭響。月滿含淚叫道:“王爺……王爺!”
第113章 催雪
天際曦光升起,在馬蹄破入盜匪主營寨時一下驅散了陰霾。領兵之人扯馬停蹄,隨抬身的馬匹一并現于明光前,身姿昂然挺立,一副肅色掩于鐵面之下。
“戴軍清剿匪兵!拒不歸降者,一律殺無赦!”
聽一聲疾呼,馬蹄落地,戴赫隔著面具看去,營寨卻是一派空無人煙的死寂。
踏入南望皇都后,盜匪以投靠戴赫為名自立成軍,卻在郡縣奸殺擄掠的惡行傳開,因而戴赫尚未即位,便領兵一路東行至郡縣剿滅匪軍,戴紓一路隨行,與戴軍一并攻入幾處營寨時聽遍了凄苦的哀嚎。
寒天里多少人衣不蔽體,被當做玩物棄擲于荒屋,如牲畜那般被對待。其中逼瘋的人占了多數,有些人縱是獲救,卻已落下重疾,余生不得安寧。
戴紓恨透了匪兵,恨透了戰亂,日夜都忘卻不了那些呼救,來自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孩童,與她一樣的女子。
“將軍!主營寨已被人攻破,盜匪均橫死,營寨周側有兵馬及推車的蹤跡,應當就和先前的幾處營寨一般,被劫的女子孩童已先一步被人帶走了。”
戴赫沉眸。
這一路有不少營寨都被人早一步踏平,可卻不知來者何人,又是何意,被帶走的那些婦女孩童又被送至何處。
戴赫當即下令:“追!”
山林間,聽兵馬聲響,盜匪余孽四下散逃,卻是匿進叢后,趁其不備奪了戴紓的馬匹,馬頭一被繩索套起,戴紓即被刀刃抵了喉,盜匪坐她身后,搶了韁繩,揚蹄奔去。
“戴赫!若想家妹無礙,你拋甲只身過來,若有隨兵,我必斬她頭顱——”
戴赫怒紅雙眼,拋盔狠抖韁繩:“駕!”
兩馬相逐,戴紓垂眸看向抵脖的刀身。
盜匪引來戴赫,前方必有埋伏,她不能坐以待斃。戴紓闔眸沉下心,猶見趙成業手持木劍站她身前。
“生死關頭怕什麼丟面子,能咬則咬、能踹則踹,小姑娘力道雖抵不過粗野漢子,但一擊即中總能求得一線生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莫亂了章法,直擊他的要害。若是攻下不得,那便——”趙成業伸指放在自己的雙眼前與她示意。
戴紓猛然睜眼,抬肘一抵那人腕部,當即伸指直襲他的雙眼。聽得一聲慘叫,戴紓肘擊那人腹部,將跳馬時卻被提緊衣領拽住。
“小畜生!老子殺了你!”
見刀揮來,戴紓一摘發簪刺下,馬匹驚動,登時顛得馬背晃蕩,她避過一擊,便聽得尉升大喊:“低頭!”
戴紓辨出,即刻伏于馬背,下一刻刀風就于頭頂斬過,后頸繼而被一片熱血灑過。
驚馬猶未平靜,戴紓卻已怔然,不敢回首,身子隱隱作顫。
“白薇,伸手!”
身側一手遞來,戴紓伸臂夠去,終在馬匹抬蹄躍起時被拽入一人身前。
那旁,一具無首的尸身翻落在地,戴紓未敢看去,被一手遮了眼眸。短瞬間,如重回往日,她仰首抬眸,在林間細光中見白霓長發高束,身著鎧甲英姿颯爽。
是時戴赫追近,見狀漸停馬匹,身前,尉升恰將長刀收回,遠處佟飛旭及阮莫洋刀挑匪徒首級而來。
白霓會意,一手緊護戴紓,策馬轉身,抬聲道:“匪兵埋伏已破!求平軍主將白霓在此,誠請戴將軍允我帶兵北退,罷戰息兵。
”
——
雪夜,一點熏香縈繞,段緒言聽聞貓聲醒來。
骨頭伏在枕側舔毛,肉墊踩他額心,阮青洲伸手輕挪貓爪,再用布帕擦過他的鬢角。
段緒言回府時已昏迷不醒,滿頭濕雪皆是阮青洲用帕替他擦干的,連著身后沾了血污、黏上皮肉的布料,也需要極其小心地替他褪下。阮青洲右手難以使力,只能待周問和鐵風上手,替他清理綻開的皮肉。
如那時在南望一般,血痕醒目猙獰,上過藥后,段緒言趴躺于床榻,身上厚被又將壓得傷口發疼,阮青洲便靠坐枕側,一手伸進被中替他將被面微微舉高幾寸,隔出些空隙,如此兩日下來,未曾離開。
段緒言醒時不過是動了動身,阮青洲便也睜目,骨頭經他輕柔的驅散,也抬臀挪步窩進兩人之間,蹭著阮青洲的右手躺下身去。
一陣高熱退下,汗仍掛在鬢邊,阮青洲垂眸看著,替他拭去,卻被牽住手掌輕壓在枕側。
“對不起。”
段緒言挪額靠進阮青洲的衣袍,手中自指尖撫進掌心,攥得更緊。
“青洲,對不起。”
沉默些時,阮青洲抽手自他眉頭撫下,指腹漸將細汗抹去,停在頰邊摩挲。
“生不逢時,如何怪你,”阮青洲輕聲,“時不我與,又如何怨你?”
可是好苦。段緒言嗅見他身上的藥味,余光又見他袖底遮掩的血點,如被扼了喉,嗓子干澀地吞咽著,只覺得發痛。
他感受到阮青洲忍咳,咽血時疼得身子微顫,疲累得呼吸漸重。
“青洲……”段緒言啞聲,“很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