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尚未停蹄,段緒言甫一收眸見了阮青洲,登時跨步躍下馬背,抽刀時鞘間血水飛出,濺過竹身,落了紅。
極利落的一刀劈下,壓得古刀虎口吃痛,蹬地抵擋,兩人于冷鋒中對視。
古刀眼已通紅,狠聲道:“你殺了他們!”
雙眸沉至漠然,段緒言眼中只有殺意,他無言,徑直抬肘砸向刀身。
力道之重,將人撞至后退幾步,古刀尚未站穩,腹間受來一踹,余光瞥見寒色閃過,臂上驟然生出劇痛,再回神時才見血肉竟被削了一片。
面色蒼白了幾分,古刀忍痛揮刀,鋒刃一下被人抵開,繼而利刃剮過膝蓋,轉而砍入肩頭狠狠壓下。肩峰已被砍斷,段緒言抽刀而起,轉腕蓄力再往肩頭猛然劈下。
血紅濺了眼睫,膝頭驀地一屈,直直砸入地面,血便往刀口涌出,古刀撐刀跪地,痛至皺鼻抽氣,被拔刀時的力道一帶,仰頭倒入地面。
血色染過一片。林間刀聲已落,枯葉埋地,一柄利竹被攥入掌中,拔地而出時帶起塵泥。
步履幾步徐徐邁開,漸行漸近,古刀聞聲再一抬眸,素白衣擺漸入視野。古刀輕嘆:“可惜……也不可惜。”
話落那時,利竹驟然穿入心口,阮青洲眼仍帶紅卻是冷漠,他雙手扶竹,用盡氣力捅入那人血肉,在鮮血濺起時眼眸微微一動,竟再不懼血紅。
遠處馬聲追來,鐵風領頭疾奔,兵馬瞬間漫過林間,踩碎了落葉,古刀在閉眼前露齒一笑。
“戴赫起兵,不日便能攻陷皇都。殺了我又怎樣,南望將滅,阮青洲,你也——”
笑聲不止,忽被一刀斬了喉。
指尖一下發了顫,阮青洲雙眼呆滯,久久停在握刀的手上,半晌才緩動著尋向后方。
他對上段緒言的眸,自那人躲避的目光里尋到了答案。
“你,知道?”
見他不語,阮青洲失落苦笑:“原來你們……都知道。所以你怕我離開,尉升和莫洋也沒再堅持帶我回南望……”
“可你……”嗓音低啞,阮青洲聲也發顫。
可你為什麼還要騙我?
淚再涌出,阮青洲無助望向別處,腳下漸軟,跪地時被段緒言扶肩摟住,緊收入懷。
可他感受不到一點暖。丁甚的尸體就躺在那處,他聽到了南望將滅的噩耗,等不到重回故土的那一日。
什麼都沒了。
阮青洲失魂落魄地倒在段緒言懷中,沒了責問,沒了慟哭,就像一具抽了魂魄的尸。他在將入冬日的這一天被徹底打碎了一切。
——
喉間一口淤血自回府后才嘔出,阮青洲于馬背上暈厥滑落,被段緒言用臂接住,抱入府中。
“周問!周問!”段緒言聲已喊啞,再沒能從他身側退開半步。
湯藥、施針……水盆來來回回遞了一夜,血濕的布帕終已清出房門,那晚過后,阮青洲被吊著一條命躺在床榻上,醒時無神,睡時無聲。
段緒言藏起了虎頭帽,再不敢讓他記起一點絕望。
可只那幾日之間,關州瞬時入了冬,天一生冷,段緒言便不敢帶他吹風,幸而陰了一日后天便放晴。阮青洲避光,被他抱出門時仍生抗拒,一雙眼始終閉著。
水榭上鋪了層褥子,段緒言讓他躺著,枕在腿上。
阮青洲的指甲長了,他摸著時指腹停在指尖反復摩挲。
阮青洲總把自己打理得干凈利落,如今卻好似不再介懷這些了。
段緒言徒生懼怕,握進他的指縫。
“中庭新栽了桃樹,我又覺得梅也不錯,往里也栽了幾株,冬日能有點顏色,你覺得呢?”
段緒言問著,阮青洲只動了眼眸,極輕地“嗯”了聲。
“我見林中尚無花開,顯得空曠,還讓人搭了架秋千,待筑好后推你去搖。”段緒言撫他鬢邊發絲,攏到耳后,阮青洲卻似疲累,合眼不再應答。
段緒言欲言又止,忽自何處取來什麼抹他指上。阮青洲尚未睜眼,卻被溫熱舔了指尖,他遲疑地屈指一縮,手背經絨毛掃過,忽而觸見了軟意。
幾聲細軟貓叫入耳,阮青洲淺淺抬眸,軟尾掃過鼻尖,澄黃絨毛也蹭過眉眼。呼嚕聲近在耳側,好似還帶著腹部的暖意,指尖肉沫再經舔動,阮青洲伸手試觸貓耳,被它一下蹭來,倒在掌心打了個滾。
“昨日鉆進府中的貓,在你寢屋的窗臺上睡了一晚,”段緒言如撫貓那般,用指節蹭著他的臉頰,“青洲,我們養了它吧。”
可哪有什麼機緣巧合,這不過是段緒言四處替阮青洲搭建活下去的緣由,方才特意尋來的貓,名也起得容易,就叫骨頭。
骨頭很親人,午后曬著暖陽打盹,就喜歡窩在阮青洲腹部前,起伏的呼嚕聲聽著滿足,也讓人生困,阮青洲難得醒得久了些,由它依靠著,方才入了睡。
修平的指甲落在阮青洲手上,一如從前那般干凈得生俏,段緒言摸過指尖,靜聽他的呼吸許久,再沒忍住吻上,退離時卻生了怯。
他們之間還能有多久。他不敢想。
是時鐵風輕步踩上水榭,停在階上。
他看向阮青洲一眼,壓了聲量:“主子,斥候方才傳回軍報,事關南望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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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一章,應該是能理解為什麼be了吧_(: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