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晚些再來,世子的藥也不急,正好這幾日世子服藥貪睡,我還得問問郎中這藥還可不可行,也就不麻煩了。”李之攏袖朝外行去,門板卻是忽地一合,脖間一柄薄刃靠來,冷冰冰地抵在喉間。
“公子不如再等等,等你家世子到了,親自問郎中也不遲。”
——
傍晚暖陽落山,風也驟冷,寒意遍身,阮青洲醒來,只一院寂寥。
顯然不見李之身影,阮青洲披衣在府中走過,只聽他去取藥,卻是走了近兩個時辰。
“藥房是在何處?管事可還方便派人替我領個路,李之分明熟路,此時還未歸,我放不下心。”
管事朝旁看了幾眼:“此時恐怕勻不出人手,我陪世子一道去吧。”
夜間路上人煙稀少,兩馬停在藥房門前,見里頭燈火微明,卻是房門緊合。阮青洲上前叩了叩門,不聽應答。
“可有人在?”阮青洲依稀聽得響動,再又試探著叩了幾聲,“李之?”
燈火驟然滅下。阮青洲有所不安,掌心正欲推動門板,里屋傳出李之的憨笑。
“主子怎麼來了?今日缺了味藥沒法配,郎中說今夜停一停也無妨……”
“既然無藥,天也晚了,一起回吧。”
“……主子知道,我總要漏尿,正尋郎中問問此事呢,但李之不爭氣,在外頭丟了體面,方才還是濕了衣褲……主子,主子不要進門看我。”
“出來吧,外面只有管事在旁,我不看你。”
“我會回的。主子不要在外頭等太久,王爺回府見不到主子會著急的。”
“你讓郎中與我說一聲。”
“郎中……去后院替我取衣褲了,主子不要等了。李之覺得丟人,求求主子不要等了!”
聽得幾聲哽咽,阮青洲摸上門板,聽他哭喊出了聲。
“我卑躬屈膝伺候你一個人,你就不愿給我留點顏面!分明知道我最怕讓人見到這個模樣,你還不走!我說了會回,你還要我怎樣!”
指尖猶豫著蜷起,阮青洲放輕了聲:“外頭還是太冷,你記得早些回。”
一聲釋然的輕笑,李之合眼:“走吧,主子……走吧。”
第92章 圈套
夜中,阮青洲被冷風吹澀雙眼,昏沉睡意隱隱襲來,他渾噩幾日,失了敏銳,未見門上幾點血紅,垂眸轉身。
馬匹已行遠,門前一件氅衣疊得齊整,被人踩過,留下道血印。藥房內血味彌漫,余一片腥紅暈染在地面,被翻倒出的藥材蓋過,苦味更重了幾分。
其間幾滴熱淚沾血淌地,有如湯藥灑落。廊下,管事揭開裝著藥渣的布帕,藥汁透過帕面滴落。
段緒言撥了撥,拾進指間摩挲,問:“小公子睡了?”
管事答:“乳娘哄睡了。”
“嗯,和乳娘說一聲,這陣子太忙,明日我早些去看他。”段緒言嗅著藥味,稍稍蹙眉。
阮青洲回時未著氅衣,犯了頭風,再加上困乏,現下正睡得沉。可那些湯藥不過是安神助眠而已,如何都不該是這樣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段緒言問:“世子前幾日還沒困得這麼厲害,用藥也沒法這麼快見效,怎麼回事?”
周管事道:“這幾日府中都忙,藥一直都是李小公子取的,不過,是有人聽李小公子熬藥時抱怨過,說這兩日配藥里頭的藥渣細末多了,酸棗仁還不夠好,表皮瞧著都沾了白。這麼一想,若是有人將別個藥磨成細粉摻在里頭,也能混淆,李小公子不懂這些,王府又常請孔郎中一人看診,他可能也沒多心。
”
段緒言扔回藥渣,蹭干了手:“另請個可信的郎中過來。”
“是。”管事退下,走過時與行來的鐵風擦肩,垂了垂首。
鐵風朝人點頭,至寢屋前放輕了聲量:“主子,藥館見血,孔郎中及藥童都已喪命,但未見到李之。”
自戴家滅門真相傳出、安神藥被人動了手腳再到李之被劫,一切都太巧,似有人虎視眈眈,盼著利用阮青洲做些什麼。
廊柱上的箭痕仍舊醒目,段緒言隱隱嘗到了威脅,目光定在那處,愈發冷厲。
“去找。”
——
“主子。”
渺遠云霧間,回聲邈邈,依稀可見東宮中庭,一片桃樹含苞待放,李之站立其間與他微笑,猶是初見那派青澀模樣。
阮青洲莫名壓抑,駐足不能上前。
“主子回吧。”
李之頓了頓。
我走了。
一副明朗笑容隨夢而逝,淚自眼角淌落鼻梁,段緒言伸指替他輕抹,撫過眉眼,看他微顫的眼睫一點點平靜下來。
天微明,雞鳴伴著曦光遠遠傳來,段緒言坐看窗外思索,暖熱的手掌捂著阮青洲的耳,修長指節輕蹭側臉,安撫般摩挲著。
忽聽腳步急響,來人進門時刻意將足聲放慢了些。
“主子,戰俘營出事了。”鐵風言簡意賅,輕聲朝他拱手,段緒言沉眸,未見身旁那人淺睜雙眼。他兀自輕挪開身子,走進廊下。
“說。”段緒言單手攏來氅衣,利落系起繩結。
鐵風快步跟在身后,道:“有人趁著輪值的間隙突襲,戰俘手無寸鐵,又大多都在睡夢中,多數已遭襲喪命,現下營中混戰,我軍正在搏殺,消息也往布政司送去了。”
靴履跨出府門,段緒言提繩一步翻上馬背,將腰牌拋向親兵手中。
“攔下那群文官,拿我腰牌尋援軍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