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辱?我怎麼凌辱——”被這一語激怒,段緒言一舉扯高他的手腕,卻自露出的腕上見到了點點傷痕,手中力道不免輕了幾分。
“你說什麼是凌辱?這些傷,不啻于你留下的,他們把我稱作喪家之犬,娼妓倌人,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來到北朔,至今所遭遇的一切就是我活該嗎?可你告訴我……”
阮青洲一聲哽咽。
“你告訴我,我犯了什麼錯?段緒言,我犯了什麼錯……”水光漫過眼尾,阮青洲只將雙眼捂起,于無聲中隱隱顫抖著。
淚珠淌落,鬢發都已淚濕。段緒言替他蹭去,輕輕牽過他的手,看那一雙淚眼蒙眬,指尖不由自主地探去,卻被阮青洲一口咬上了手掌。
是泄憤卻也只是泄憤,阮青洲并未咬重,齒尖于淺淺的印痕上慢慢滑脫。段緒言微微怔神,試探著撫上他逐漸柔和的眉眼。
“是我,”段緒言低聲服軟,“錯的是我。”
感受著兩人逐漸貼合的鼻尖,阮青洲閉起雙眼。
“段緒言,從來都是你欠我的。”
“那我還你。”指節深入發間,段緒言自他額心吻向鼻尖。
“青洲,我還你。”
一吻落在唇上,卻是久違的纏綿,至浴池水波蕩漾,幾道溫水淋過頸上,段緒言抬掌抹開水珠,攥脖輕柔地吻上。
發已打濕,帶著清淡的澡豆香氣,在唇舌交纏時被手指順開又揉起,阮青洲被托高了身軀,仰脖接受親吻時,一雙眼眸自迷情逐漸變得清泠。
燈臺積滿燭淚,又聽浪潮推過池壁,李之仍守在浴堂外不敢挪步。冷雪刮面時總叫人發顫,他蹲在廊下躲著風,身旁悄聲無息地遞來了件衣裳。
“披著吧。”鐵風平淡道。
李之受寵若驚,朝人點頭:“哎!多謝鐵風公子。”
可手間才一接來衣裳,那旁門扉也正敞開,李之轉頭迎上,腳步卻猶疑著停了下來。
段緒言正橫抱著一人跨出,再看搭在他后頸那手,指節秀逸,腕骨更是分明,指尖帶有幾分紅潤,有意無意地點在肩上時,寡淡卻又誘人。
李之如何都想不出這會是平日里溫潤如玉的阮青洲,更不敢再多看幾眼。
“不用跟了。”段緒言淡淡說著,抱人走進了廊下。
“可主子傷還沒好全,王爺不能再……”
門扉一道淺光尚且打在段緒言背上,阮青洲自他肩頭越過,朝后看去一眼,眸中卻如冬雪無情,一點眸光卻是冷而淡漠。
李之上前跟了幾步,見那眼神心領神會,漸止了聲響。身側,鐵風看著那雙眼,再不追隨,已是轉頭離開。
段緒言只覺察懷中那人看著身后,垂眸輕問:“怎麼了?”
阮青洲淡淡垂眸,往他肩頭靠去。
“好冷。”
——
可冬夜的南苑更是冷清,段緒言抱人進屋時,被褥間都摸不見一點暖。
他鋪開裹人的大氅,將阮青洲輕放榻上,要起身時卻不見那人松開雙臂。
兩人對視片刻。
淋漓時的熱汗未抹,正自阮青洲脖上淌過,段緒言目光輕掠,拾大氅衣邊替他抹過。
“想我留下?”段緒言問。
阮青洲未答,卻是微微搖頭,松了雙臂。他轉身埋進冰冷被面,卻覺身后微沉,一具微熱的軀體便已壓近。
“明日會想進宮嗎?”段緒言靠他身后,收臂將他圈進懷里。
阮青洲輕聲應答:“今日之事,北朔帝當真會不知嗎?”
段緒言扣指替他暖著手,鼻尖還往他發間靠近,嗅了嗅。
“中書令也非是仗著權勢便能無所不為之人,你我都能覺察到的事,父帝確實不會一無所知。他容許你離席,又未派人護行,可能更是為了給那些人陷害你的機會,正好也可以趁機試探我。”
“李之說,禁軍就在正殿附近,不難尋。北朔帝理當有所預見,才讓薛秋霖帶兵守在周側,他也擔憂程望疆會失了分寸,把事做絕,由此可見,他不會希望南望和北朔再戰一場。縱然程望疆想追究,北朔帝最終應當也會息事寧人。”
阮青洲停了半晌。
“可我不想入宮了。”
聞言,摩挲著的指腹慢了幾分,段緒言念及他身上的傷處,將人緩緩轉過,順著脊背撫摸。
“那便不去了,”段緒言說,“那些事,也都不要再想了。”
身軀如此相貼,便如多年前兩人相擁,只把對方當作依靠。阮青洲安靜地伏在他懷中,疲累得就要入睡。
可段緒言的氣息卻比在南望時更厚重凜冽,阮青洲習慣性地抗拒這種氣息,入夢時驚得一顫,被人有力地摟緊了。
一雙驚醒的眼眸還在尋著什麼,段緒言將他下頜輕抬。
“是我。”段緒言輕聲道。
阮青洲恍惚一瞬,緩了神色。
“怎麼沒走?”阮青洲問。
段緒言伸手往他身后探去,摸見被間暖熱,朝旁挪了身。
“就要走了,睡吧。”段緒言撐肘起身,掌心被挽留似的一勾,輕得發癢,再看去,便見阮青洲避開了眼眸。
“走前……替我點盞燈嗎?”
段緒言微微蹙眉,這個本已被他改掉的習慣又成了阮青洲的依賴,他知道阮青洲定又有了夢魘,再次俯下身去。
阮青洲額間尚留著細汗,窗外透進的夜光不淡,還能看見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