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迎來:“貴人!貴人當真不再看看,按您的意思,樓里的姑娘挨個兒都來遍了,貴人若還是不滿意,我這兒的小倌也不錯,您若想圖個新鮮——”
“不必了。”佟飛旭拋下碎銀,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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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中,阮泊文負手停在獄前,雙目清冷直視前方。
“公公百般心思尋我過來,不會僅是為了這一跪吧。”
梁奉正跪在牢柱前,卻也沉靜:“先前東宮有內閣相助,力壓各方勢力,我與王爺同盟,也算力排萬難,才使得王爺盛名廣傳,此次我受小人暗算,王爺正是雄起之時,理當還需內宦相助吧。”
“內宦,”阮泊文不以為意,垂眸看向他,“那你可知,前次太子禁足,東宮為何遣散宮人?”
記起前次東宮遣散的宮人最后都陸續進了十二監。梁奉方覺疏忽大意,臉色忽變。
阮泊文道:“博弈既看重能力,也講求時機氣運,未到最后一步,都難定出勝負。正如你我,原以為太子那日上奏參我是意氣用事,哪知自惹怒父帝那時起,便已合了他的心意。禁足與否其實都無妨,就算當日父帝沒有下旨遣散東宮宮人,他往后也定會刻意走到這一步。讓東宮之人進入十二監摸清你的勢力,再順勢慢慢掌權才是他的目的。父帝忌憚閹黨已久,縱是對東宮有所戒備,但若是一定要在閹黨和東宮兩方中做出抉擇,他自會傾向太子那方。”
梁奉后知后覺,在愕然中漸漸失了底氣,軟下脊背,跪坐在地。
阮泊文緩緩傾身,沉聲道:“為了一個流民就能忙得左右不分,掉進別人的圈套里卻還沾沾自喜,公公太高估自己了,現今十二監都已不在你手,你于我,又有何用?”
阮泊文沉默退后,就要走時,梁奉猛然回神,自牢柱間伸出雙臂緊攥他的衣擺。
“晟王!晟王!”
梁奉拖著鐵鏈,顫顫地取下扳指舉至眼前:“王爺您看,你我為盟的信物,如今還——”
衣擺經人扯回,扳指隨之脫手,落地俱已碎開。
“權閹當道,我自能收為己用,但權閹誤國,我也可以當做從未需要過。”阮泊文冷冷地拂去衣上浮塵,端正衣襟抬步離去,卻聽身后那人喊來。
“阮泊文!你苦學阮青洲的儀態,學他神情,學他談吐,卻永世學不到他半分精髓!自生來便活在自己兄弟陰影之下的一個贗品,怪不得無情,怪不得寡義,縱是帝王家錘煉成的一把精品刀劍,也終生成不了一個帶著血肉的人!阮泊文,你在皇帝眼中從來都不是血濃于水的骨肉,你嘗不到舐犢之愛、兄友弟恭,即便能爭得儲位,你也只會是他用來鞏固江山的一件兵器,一件兵器而已!”
梁奉仰天大笑,將鐵鏈拖得亂響。阮泊文雙目森寒,被此話刺痛脊背,也只停步片刻,便也離開。
癲狂不減,梁奉拖鏈大笑,拾來地面碎玉,捧至手心拼湊。玉片幾下劃破指節,掉進鋪地的干草里再尋不見,再又摸見褲頭處遺漏的溲水,他看著一雙滿是污穢的手,自嘲著苦笑,笑至哽咽,卻聽牢門鐵鎖被人卸下。
梁奉自散落的發間看去,段緒言默然跨門而入,身后跟著個不知名的宦官。梁奉覺得眼熟,多瞧了幾眼,方才認出這人正是自己身側的家奴。
家奴緣何扮作宦官模樣,還與嚴九伶一同前來?梁奉心覺奇怪,靜看兩人,卻見那宦官手捋拂塵,一甩塵尾,靠在了臂上,這慣常的動作直叫梁奉心頭發顫,他正要打量,卻聽那人親昵叫道:“義父還沒認出我嗎?”
毛骨悚然的一聲,梁奉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只見張遙輕輕地搓了搓脖上貼合的假皮,慢聲道:“義父久病不愈,多日嗜睡,沒覺得奇怪嗎?我在義父身側陪侍了這麼久,不承想義父在高位上風光了這麼多年,也還是不夠謹小慎微啊。”
笑容沉下,雙眸忽而變得冷酷,張遙吹起火折子,正將一團紙燃起,梁奉見狀就要出聲大喊,忽被扼喉,燃紙便已塞入口中。
嗓子被烈火一灼,梁奉赤紅著眼掙扎,張遙卻是冷漠地掐實了他的嘴,靜待他掙扎了一陣,方才把人打暈。
段緒言冷眼旁觀:“用這法子把人灼啞,仁兄好狠的手段。”
張遙冷語:“覺得殘忍就別看,煩請嚴公公避個嫌,我就要把他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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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崎山林中,湖水映著一池月光,劉客從問:“鄭習那小子就是在這兒殺的?”
段緒言不予應答,只道:“人已讓他帶回了,見到了?”
劉客從輕笑,將手中鑰匙朝他拋去:“言而有信,既然多次欠你人情,那便給你兩日進出,夠仁至義盡了吧。記得準時歸還,里頭的東西也別多拿,兩日后我就要交給佟飛旭了。”
段緒言接過細看真偽,收進掌心:“兩日過后,還在此處碰面。”
目光極淡地略過湖面,段緒言轉身行去。
“嚴九伶。”
劉客從喚了一聲,靜望著前方:“和你做交易,我淪成了賣國賊,那麼你回北朔之前,還得助我脫身,我們才算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