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問過一些,但指揮使隱瞞身份也是公務所需,何況殿下早已知情,我自當聽而不聞就是了。”
“往后可以少費些心神保守這秘密了,采花賊這身份用不了多久,此次時疫惹得民心不定,為防更多意外和禍患,早在一月前便張榜公告采花賊已拒捕下獄了。反正要尋的人已經尋到了,而且北朔細作藏得深,也非是利用那身份左尋右訪,一時半刻就能連根拔起的事。”
“那他和柳東家?”
“不就,”趙成業兩手一拍,松掌攤開,“攤牌了。嘖,你是不知,那兩人如今郎情妾意,一同到荒村救治流民,別提多招人口舌了。你想指揮使這麼個冷冰冰的人,寸步不離地帶個女子,可不就等同于告知所有人他們鴛鴦壁合了。總之算算日子也該回了,但柳東家畢竟是……的人,對吧,民間對他倆沒少有非議,所以你有幸瞧見他倆,也別多問,明白?”
尉升頓悟,笑道:“所以步搖是風顏樓哪位姑娘的吧,同知才不惜花重金也要選用西域進來的玉。知道討好柳東家身側的人,說不定還能讓佟指揮使高興,同知遠見卓識啊。”
趙成業睨了他一眼:“管得多,趕緊吃你的,接下來有的你忙了。”
——
一場秋雨一場寒。
又過半月,江邊小筑人走茶涼,阮青洲獨對江面,一襲玉白寬袍接風揚動,似飛雪散來。
遠看劉客從策馬行遠,尉升才送葉宣鳴上了馬車,轉頭回屋時,就見那孤影涼薄,正當尋衣替他御風,抬眸便見段緒言已上前抖開了手中大氅,自身后將阮青洲攏進懷里。
江上風冷,阮青洲與他靜靠半晌,指尖往他袖里藏了藏,才問:“走了?”
“走了,”段緒言捉出他半涼的手,攥進掌心,“留的東西也都替你收好了,過后會交由尉侍衛和趙成業查實。”
阮青洲靜了靜:“今早聽尉升說,飛旭和柳東家回了。”
“回了,”段緒言說,“半月前本就該回皇都了,東家意外染病才又多留了幾時,如今痊愈,自然也回了。”
“嗯。”阮青洲應了一聲,遠望江面出神。
段緒言抬指撥了撥那半晌不動的眼睫,問:“還在想什麼?”
阮青洲眨了眼:“一切看似就將塵埃落定,可我卻想不通一件事。此次劉客從招出貪稅官員用以投誠,若再能順利扳倒梁奉,卻也將五弟身后的勢力削弱了大半,如此,來日他就算還能坐上司禮監掌印太監之位,卻也要受多方壓制,所求為何呢?比起爭權奪位,他的所作所為,更像在……”
“復仇。”
聽段緒言接話,阮青洲緩緩轉身,仰頭與他四目相對:“你知道什麼?”
段緒言低眸笑看,替他拂發,抬袖把人罩在胸前。
“一些早被人塵封的往事而已。多是從鄭習口中聽來些細末,再尋人查問,東拼西湊出的,真真假假,聽聽就好。”
“鄭習可是偷竊巨金,串通商隊私吞藥材那人?”阮青洲定神思索,“……我好似記得小李子說過,他原先是章州稅使?”
段緒言應答:“劉客從當年也是梁奉從章州帶回的。他出身怡春院,生母本是樂人,卻在梁奉所住的雅間內受凌辱致死,但這只是沒傳開的一種說法,眾人所知曉的是劉氏因病而亡,梁奉見劉客從幼年喪母,遂將其收養為義子。
兩種說法孰真孰假,只看你相信哪一種了。”
“外人道聽途說,不問根據,自是偏聽偏信,只要合意便是真,其中的各種真假和各種滋味,也只有其中人知曉了。”
段緒言再問:“那你偏信哪種?”
“哀矜勿喜,我不妄言。”
阮青洲始終溫和,一雙眼眸清明,段緒言忍不住撫那臉龐,低頭吻下。
親吻綿柔,段緒言珍惜地撫著他的后腦,末了時輕輕退開。
段緒言說:“又將入冬了,東宮還是趁早解禁才好。前次翰林學士至鑾殿前請愿一事,細想也有端倪,晟王焚燒流民,知情者中,謝國公自當以護你為先,而晟王和閹黨為伍,定想息事寧人,自然不愿見事態發展至超出掌控,卻只有一人,能確切得知你與晟王近況,更甚至在你禁足后,還能繼續利用傳言激起群情,再將晟王逼入窘迫之地。”
這不像在幫任何一方,更有些鞭策和教訓的意味,所以才像是……
“是父帝。”阮青洲神色不動,如早便知曉那般鎮定。
他早便得知自己的生父為了護住帝王家的尊嚴,為了替親王洗脫嫌疑,便蓄意策劃了一切,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
得知南望的帝王為了收回權勢,借此機會禁足太子,架空東宮和儲君之權,再以煽動民情的方式惹急自己膝下行事極端的皇子,以此作為訓*。
阮青洲早便知曉了這一切,卻只是獨身承受著這些不公和無力。
段緒言更是沉郁,抬臂將他收進懷中暖著。
比起去年深秋,這副身軀高挺不少,阮青洲被他圈在胸前,仰視時更覺恍惚。
“前年冬日,你還只有這麼高。”阮青洲朝自己前額比了比,被摟腰托起一些,他被迫踮起腳,比在自己前額的手掌也才自段緒言的鼻梁抬至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