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客從疼得蹙眉,扭頭要躲卻還是拗不過他。
張遙冷冷道:“對我說疼,很難嗎?”
“疼啊混蛋!”劉客從狠著聲,轉頭就往他手上咬去。他對張遙這瘋子向來不留情,一發怒,直把他咬出血來。
像是不知痛似的,張遙神色不動,看他唇上沾的血,屈指一碰,便將血跡抹來,蹭在了那道紅印上。
“替你記著了。”張遙一笑,接過韁繩便策馬帶他跑進了夜中。
——
接連幾日施粥,風顏樓早也閉門歇業了,只剩主樓外還搭著粥棚,每日午時定會排上幾條長隊,樓中姑娘公子挽袖派粥,后廚也忙不迭地刷碗送碗。
正是炎熱的時候,長隊不見尾,柳芳傾就在粥棚下派粥,陽光時不時透過樹蔭刺來,他垂著一雙眼,手中長勺正舀起一瓢,對面伸來那碗卻夠來,往勺柄上碰了碰。
身影遮了烈光,柳芳傾緩緩抬首,便見留君站他身前,白薇正騎在他脖上,下巴墊著那人的發頂,雙手也沒閑住,正扒著他面上那半副面具。
見柳芳傾看來,她露齒一笑,伸手指著自己門牙處的缺口:“東家,牙掉啦。”
第一回換牙,白薇新鮮得很,待那兩人坐在廊下的石階上納涼,她便夾在中間,捧臉舔著牙洞。
柳芳傾捏高她的下巴,嚇唬道:“我瞧瞧……嗯,牙洞就要舔實了,大抵是冒不出新牙了。”
白薇嗤鼻賭氣:“東家就愛唬我!等阿甚弟弟回來,我要同他說,東家揪著我拔牙時可兇了,樓里的哥哥姐姐也是!還是留君厲害,搖著搖著就替我搖下來了。”
一時無聲,柳芳傾沉默半晌,彈了彈她的腦門:“那往后就讓留君替東家陪著你,好不好?”
面具下的眼眸微抬,神色漸沉。
白薇聽不明白其中意味,小心翼翼地問:“那東家呢?”
柳芳傾對她一笑:“籠里的鳥雀養好了,東家要帶它去很遠的地方放生。”
“放生之后東家就回來了對不對,”白薇挽起兩人的手,“那我就和留君一起等東家。”
可小姑娘閑不住,沒多久又拉著留君起身打拳,有模有樣地學了幾下后,被熱得冒汗,便跑回柳芳傾身側坐著了。
柳芳傾搖著團扇替她扇風,白薇枕他膝上,竟也就這麼趴著睡熟了。
“你要去哪兒?”留君抱臂靠站在柱邊,恰好替他們二人遮了投來的烈光。
柳芳傾手中搖扇,靜靜地看著白薇:“賺了名聲也賠了生意,別看我如今闊綽,米價再漲幾回,我也買不起了,到時萬一要跑路,就不帶著白薇受苦了。”
“捐資募款又連日設棚施粥、贈藥捐衣,聽聞崎山搭的棚屋大半也是你出資修建的,藥價米價水漲船高,做完這些淺算至少也要花十余萬兩。這筆錢的數目不小,想是要把家底都投進去了,但錢財已散,卻得罪了皇都多數的官宦富商,風顏樓也難有重開之日。不知是我想得太多,還是你真的沒打算給自己再留后路了。”
柳芳傾什麼也沒說,只是淺淺地露了個笑。可一雙眼是帶著笑,卻不見半點喜悅,甚至讓人覺得勉強,留君愈發沉默,不再說話。
是時幾陣鬧聲傳入院中,原是有人領頭在粥棚鬧事,掃開了盛粥的碗勺。
“這破粥喝得老子連著幾日壞腹,一群上不得臺面的婊子還敢在這兒立牌坊,怕是想趁機毒死我們吧!”
“先前那群押在義莊的流民,我們沒一個認得的,誰知你們是不是伙同東廠的閹狗演了這麼一出!叫你們東家滾出來!”
鬧事那幾人氣勢洶洶,樓中小廝默默抄起手邊木棍椅凳,白霓側目示意他們停手,開口道:“若是湯粥出了問題,諸多流民中何至于就你們幾人有恙,說義莊的流民面生,我在此派粥多日,怎也覺得幾位面生呢?”
幾人理虧,推了粥棚便要掀起熱鍋,白霓目視前方,手間一個攔擋,默默將那人腕部生生扭翻,遠見錦衣衛的身影,才不著痕跡地松手退開。那大漢吃疼,嚎叫出聲,又將暴起時胸前卻挨了一記,摔倒在地。
邱娘甩了甩用來砸人的鐵勺,攔在棚前:“五大三粗的野漢子,怕是哪家雇來的打手,怎麼,臟了老娘的粥,還想欺負老娘的姑娘小爺不成?!”
另一旁主樓大門忽地從里被人撞開,眾人再回神時,一人捂胸在地叫疼,留君漠然跨門而出,指間夾著包藥粉,淡聲道:“方才翻進后院是想做什麼?想好再答,我不問第二遍。”
那人朝后挪著身子,看了眼棚前的幾名大漢,回首支吾道:“你冤枉我!我……我沒有!”
唇角彎起,露出些微不可察的冷笑,留君緩緩上前,將他衣擺踩在腳底,蹲下身去。
面具后的神色捉摸不定,那人心覺懼怕,正要躲時頜骨一疼,竟被強行捏開了嘴。
力道重得抗逆不得,那人面已憋得紫紅,見他指間捻著藥粉細末,這才慌著神求饒。
“我說,我說!”他惶惶地指向那幾名大漢,“是他們……他們要我下藥!”
見狀,大漢互相對視,猛然沖上前去,最先翻起那鍋熱粥,四處潑灑,趁著眾人避身之時就要逃開,卻被混亂中出鞘的幾柄利刀嚇得退回,趙成業一身煙味未散,自錦衣衛身后行來,掃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