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退縮著碰落了花,卻在他眉梢旁停了許久。
“留君……很不妥的名字。”
柳芳傾低聲自語,抿唇斂笑,托頸將他平放在地,拾來薄被蓋上心口,還是離屋,沒進了夜中。
——
四月,禮佛之期將近,阮譽之突然犯疾,皇后妃子需留宮侍疾,改由阮青洲代為禮佛,于夏至當日前往南山清戊寺。
出行前幾日,司禮監以伴侍為由,往東宮遣來幾名宦官,阮青洲本欲尋趙成業來議事,如今為避開那幾人的耳目,只好將這事推了又推。
偏巧阮莫洋進宮侍疾,待到次日午后準備離宮,他前往側殿熏艾,方才無意般地問了一句:“太子沒來?”
宮人答道:“殿下前幾日都在,但皇后娘娘說了,侍疾也當管顧身子,殿下要遠行禮佛,需要休養,便沒讓殿下再來了。”
“嗯。”阮莫洋應了一聲,走出側殿后,在外頭踱了兩圈,便往東宮方向行去了。月滿大抵是了解他的心思,也不過問,就在旁跟著。
可當真到了東宮外,阮莫洋又別扭,腳下步子晃悠,欲走不走,月滿跟在身后同他轉了幾圈,險些同他撞上。
“哎呀王爺,您要進去便是讓人通報一聲的事,用不著這般搖擺不定的。”
“用得著你說!”阮莫洋抬腿往他臀上輕踹了一腳,“這麼會教訓主子,你進一個給我看看。”
月滿當真去了,同門外侍衛報了一聲,沒過多時,阮莫洋迷迷糊糊就被請進了門,跟著尉升進書房時,腦袋都是懵的。
阮青洲正翻著公文,才抬眸看他一眼,便問道:“尋我何事?”
阮莫洋不自在地搓著鼻,只看著月滿:“進宮探望父帝,順道路過。
”
阮青洲擱下手中折本,揉了揉眉心,問道:“傷勢恢復得如何?”
被問得耳熱,阮莫洋不敢看他,只干坐著,時不時偷瞥幾眼阮青洲后又裝得一臉正經。
見他半晌都沒應話,月滿開口道:“多虧殿下及時相救,王爺如今已是恢復完全,便想著來道謝一番,但殿下您也知道,王爺他心口不一,平日想與殿下來往偏又用錯了法子,才讓殿下誤會,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望殿下——”
衣擺被人揮袖一打,月滿低頭瞧去,看到阮莫洋那紅透的臉,才捂嘴噤了聲,將桌上熱茶遞過去。
阮莫洋倉促地接過,捏蓋劃過杯沿,慌慌張張地舉杯飲了一口,嘴邊險些被燙出了豁口。
月滿手忙腳亂地接了茶杯,順帶替他捯飭了一下窘態。阮莫洋顧著顏面,把月滿推搡到一旁,才咳了好幾聲:“就四縮……”
尉升板著臉忍笑,不住地搓著鼻頭,另一旁月滿亦是抿嘴憋著,卻將腮幫子都鼓滿了,阮莫洋暗暗地踩他一腳,捋直了舌頭:“就是說,我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之徒,既然受了你的救命之恩,理當是要請你到我府上坐坐,但只怕你也不愿領這個情,所以也六……不是,也就,就來看……看看。”
月滿又笑,被阮莫洋瞪著方才垂下了頭。
阮青洲看著他二人,緩聲說道:“熱茶不宜急飲,若是燙得重了,我讓人打些井水過來,含在口中也算清涼。”
頗有些受寵若驚,阮莫洋怔了片刻,一揮袖,笑道:“區區一口熱茶,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總之,就是想來道個謝,也沒別的什麼事,臣弟就告退了。
”
阮莫洋起身抖了抖衣袍,推著月滿就要往外走。
“不是還要請我到府上嗎?”阮青洲輕理桌上折本,就要起身。
那旁,阮莫洋雙眉一抬,愣了神,他試探道:“二哥是拿我打趣,還是……當真要來?”
“很意外嗎,”阮青洲說,“還是說今日不便?”
“方便,”阮莫洋抿唇壓下揚起的嘴角,拍了把月滿,“方便吧。”
月滿一會意,忙接道:“殿下恭臨,自然方便!”
——
車馬駛出宮門,便一路去往暻王府。
段緒言是在尉升尋人備車時才偶然得知阮青洲出宮的消息,這才推了手中的差事,跟著阮青洲上車后也只側坐在旁,一言不發。
直到隨著阮青洲踏入暻王府,偏在前庭瞧見掛于枝上晾曬的兩截布條,布條已被洗凈,經風一撩動,依稀還能辨出其上記著的“青”字。
就猜是阮青洲在獵山上替他固定傷臂的布條,段緒言眸色暗了暗,那旁,阮莫洋已急赤白臉地上前將那布條寶貝似的收進了袖下,笑呵呵地打著掩飾。
說是來阮莫洋府上做客,阮青洲實則也是為了擺脫司禮監宦官的監視,可暻王妃近來身子抱恙不宜露面,阮莫洋一人對著他反還有些手足無措,為了尋些話聊,愣是把正廳的文玩和前庭的花草挨個介紹了一通,如此,阮青洲也沒多叨擾,后只在此多留一時半刻,便換了車馬,改道去了風顏樓。
趙成業早到片刻,就在主樓呷著小酒。白霓抱琴自他身側而過,他一瞧見人,一口酒水倒吸,嗆得面都紅了。
白霓停步,問道:“同知可還無恙?”
“無……無礙,是趙某冒犯,”趙成業捂嘴又咳幾聲,“咳!姑娘……咳!姑娘見諒。
”
白霓失笑:“前幾日同知便來致過歉了,此事本就是同知的無心之失,再這般介懷下去,反倒還叫我手足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