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升用刀鞘點了點地,對管獻說道:“哪幅畫的是嚴九伶,指出來。”
管獻眉一皺,緩緩抬起頭,往地面的幾幅畫像看了又看,半晌后,指頭才猶疑著停在一張畫紙上。他道:“好似是……這人?草民也記不太清了。”
這些畫紙還是尉升從緝捕令中隨意抽了幾張,讓畫師臨時摹的,沒有一幅畫的是段緒言,聽他這麼一說,尉升往阮青洲那處看了一眼,挪過手中刀鞘,指向了另一幅畫。
“方才另一個道士,認的可是這幅。”
管獻找補道:“那應當是草民認錯了,話說那幅看久了,確實像一些。”
杯底往桌面一磕,阮青洲落袖起了身,道:“剩余的壓驚茶,全賜給他吧。”
管獻猝然抬了頭,便被人拖往椅上縛了手腳。
“……殿下!殿下!”
聽那幾聲破嗓的喊叫,阮青洲面不改色,就往刑訊房外走去,對僉事吩咐道:“繼續審問,在他供出另一個姓名之前,斷他糧水。”
“遵命。”
僉事恭敬應答,另一方恰正有人前來行禮,道:“殿下,趙同知特命屬下前來通報,經抬棺匠指認,錦衣衛已自墳地挖出兩副棺木,皆有異樣。”
——
刑部大牢,獄吏抬著手中刀鞘往牢柱上敲了敲。
“放飯了啊——”
就聽鐵鏈拖響,囚犯自覺往牢門邊聚去,就等著那飯車運來。
段緒言靠墻不動,方才在刑訊房里受了刑,溢出的血還濕著,浸透了囚衣,只稍動彈,便是砭骨的疼。
恍若無形中又有一鞭抽來,綻裂的皮肉還往外翻著,鞭身便又往傷處甩過一道,段緒言記著這種鉆心的疼,比起在北朔挨的要重一倍。
段承從前便同他說過,真正的刑訊會讓人生不如死,潰他的意志,剜他的骨肉,他咬牙捱過的一切,在下次的疼痛面前,絕對會不值一提。
但疼痛算什麼,只要他還活著,那些落在身上的傷和痛,總有一天會返還給南望。
額邊冷汗下淌,段緒言唇色發白,卻貼著冷墻鄙棄一笑,渾身抽起的疼又自傷處泛開。他閉眼忍耐著,才聽外頭吵了起來。
“呸!冬日里頭飯菜涼得要命,吃幾回就鬧幾回肚子!”
獄吏上前懟了一句:“屁事這麼多,牢飯收你錢了嗎,管什麼冷不冷熱不熱的,蹲個大牢還擺什麼臉色,不想受這窩囊氣,你早干嘛去了!”
聽那旁吵聲不止,段緒言睜開些眼,卻見飯車停靠在了牢柱外,盛飯那人稍抬起臉,段緒言方才認出那人是方小群。
他往牢外掃了幾眼,挪至門邊,靠著牢柱坐下,方小群將盛好的飯朝里遞來。段緒言伸手去接,自碗底摸見了一小包用紙裹好的藥。
方小群趁著遞碗的機會,壓低聲,道:“是些金創藥,公子應當能用。東家說了,只要公子開口,我們隨時可以過來救人。”
段緒言低頭扒著飯,趁時回道:“我沒事,告訴你們東家,別輕舉妄動。”
“可公子……”
見他沒有退身的意愿,方小群還想再勸,獄吏轉頭催道:“動作放快點,送完飯菜抓緊走人啊!”
段緒言沒再多語,挪過頭去,余光還留意著不遠處的兩個身影,雖只淺淺地瞟見一眼,但他也能確認,那處站著的正是劉客從和梁奉。
劉客從是被梁奉帶進宮的,自七歲起便跟在梁奉身側,梁奉收他為義子,五年前更是將東廠督主一位讓出,親自將劉客從捧上了今日的位置。
梁奉剛隨劉客從進門不久,眼見飯車推遠,才看清段緒言的模樣。
他捏著手中扳指轉了轉,道:“牢中的待遇何時這般優厚了,怎的連頓餐食都怕給人落下?”
劉客從站在一旁,笑著應道:“這人剛關進來時,陛下也只說要嚴加審訊,如今話還沒交代,萬一先餓死了,這個過失可沒人敢擔。”
瞧那一身血腥,梁奉翹指攔了攔鼻,說:“瞧著傷得也不輕啊,就是個金剛不壞之身,經過一日的折騰也該認慫了,問出點什麼了嗎?”
劉客從說:“義父不知,這小宦官嘴皮子挺犟,愣是一句話都不說。”
梁奉冷笑一聲:“一個沒點名頭的后生小子,能與那些冷冰冰的刑具搏到何時?前夜他這般壞我的事,客從啊,你可要替義父再好好管教管教。”
“義父放心,客從明白。”
聞言,梁奉側頭看向劉客從,方抬起一手,劉客從便恭順地將手臂伸過。梁奉端詳了他片刻,欣慰地往他臂上拍了拍。
此時,身后一名小宦官來報:“梁公公,陛下召見。”
梁奉頭也不轉,問:“何事?”
那小宦官湊上前來,小聲道:“聽說,是錦衣衛從墳地挖出了什麼東西。”
眼神微變,梁奉捏緊手中拂塵,臉色都陰了幾分。
——
梁奉卸了扳指,剛進御書房,便見阮青洲和趙成業早在御前等候,他收起打探的心思,恭敬地跪地行了禮。
阮譽之沒讓他起身,直接開口道:“前日太子遇刺一事,不用朕再多說了吧,雨仁觀尋孩童壓邪的說法,朕也大致聽了一些,恰好今日錦衣衛也尋到些線索,就一并在此論個明白。”
“至于錦衣衛尋到了什麼,”阮譽之擱下手中墨筆,朝趙成業看了一眼,道,“趙成業,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