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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聲落得急,柳芳傾撐傘行出時,淌了滿鞋的水。后門外連著條巷子,一眼就能望見底,柳芳傾站在雨中,沉默須臾,才道:“淋這一夜雨,就沒想往我傘下躲躲?”
身側黑影輕動,不知何時已側靠在了墻邊。柳芳傾回眸看去,留君正抱臂靜望他,渾身皆被雨水澆透了。
雖說濕得貼身的衣裳反還將身形襯得挺朗,但也有些可憐人的樣子。
柳芳傾轉身走去,將傘檐撐過他頭頂,才拋過手中錢袋,問道:“救完人,還順手給了這麼一袋子錢,什麼意思?”
“還你的,其中一半算作賣身錢,別記錯了。”
留君再又遞過,柳芳傾沒接,只借著門下的燈,看了眼他手上的擦傷。舊傷未愈又添了些新的口子,眼下沾了雨水,傷處便凍得更紅。
“我說了,用這種法子掙來的錢,我不收。”
留君說:“走正經路子賺來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柳芳傾欲言又止,忍不住嗔笑道:“順手救你一命也沒圖你以身相許,你到底哪兒來的心思,就這麼想……養我?”
留君將錢袋往手中一攥,便又抱臂往墻面靠去。
他側頭看著柳芳傾,問:“在這兒出入的不是嫖客就是官差,先前沒了桐月,現在又丟了丁甚,你就沒怕過嗎?”
傘檐是個圓弧,靠著墻面時,雨點多半會自傘與墻的縫隙中砸落,再又澆往留君身上。柳芳傾笑他蠢笨,再將那人往傘中拉來一些。
柳芳傾說:“風顏樓好歹也是個安身之處,比起亡命天涯,這樣不是更好嗎?”
留君默然不語,看了他半晌。
“你一直過著這種日子嗎?”
第38章 相擁
“哪種?戀酒迷花、聲色犬馬,還是阿諛奉承、曲意逢迎?”柳芳傾壓低傘面,往他頭頂蓋了蓋,“你縱是瞧不起這種活法,也不必當面說出來。”
說完仍是不痛快,柳芳傾踢起腳邊水凼,不悅地往他腳上掃去。
留君沒躲,只輕輕一笑,手中不知從何處摸來一小枝迎春花,便又往柳芳傾耳邊夾去。指尖留些雨水,沾濕了柳芳傾的耳廓,留君微微傾身,同他平視著,用指腹抹去那點水珠。
“迎春,”留君挪回視線看著他,“回來時順手摘的。”
柳芳傾抬指擋下耳邊那手,順帶往他手背拍了一把,留君眉頭都不帶皺一下,只平靜地看著他。
“你是真不怕疼啊,”柳芳傾伸指輕挑他的下巴,“罷了,瞧這可憐樣,還是進屋去吧,莫說我恩將仇報,虐待你。不過說好了,只留你一夜。”
許是雨中燈光朦朧,顯得那人的雙目過分深邃,又似微帶笑意,柳芳傾同他對視片刻,就覺得那雙凍冷的眸子中稍有些柔意,便要叫人被盯得面紅耳赤。
柳芳傾抹過水珠,往他雙眼處甩了甩:“上藥去了,傻子,在這兒發愣也不知冷,自己的身子骨還得要自己疼惜,不然看你往后挨了疼,誰可憐你。”
話聲才落,柳芳傾腳下一空,便又被他打橫抱起。
“哎……你!”
留君說:“鞋濕了。”
信他的鬼話!自己走好歹只是鞋濕,被這麼抱著,渾身都要被他沾濕了!
柳芳傾可不喜歡受寒,打嚏咳嗽那可都是一整天都停不下的罪,再加個流涕,覺都難睡安穩。
這麼一想,柳芳傾還是要掙,推他肩頭便要跳下地去,留君只將他輕輕顛了顛,又收進懷里。
“我不是瞧不起你。”
聞言,柳芳傾一滯,倒也安分下來。
他問:“那是什麼?”
留君靜看他片刻,抬步往里走去:“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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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洲不會水,段緒言是落水后才知道的。
山間溪流不算深,唯瀑布口蓄著灘深潭,兩人一下砸入其中,霎時便沖散了。
阮青洲的衣袂分明飄在手邊,段緒言左右都抓不住,循那方向游過些許,才知那人已向下沉去。他張臂摸見阮青洲沉墜的手,將人一把拖來,擁進懷中。
混沌中夾著點窒息,阮青洲口鼻溺著,撲騰幾下后,便胡亂地抓緊了段緒言的肩,卻被那人掐過下頜,堵住了唇。
口中一點氣息渡來,阮青洲手中抓得更緊,就覺腰間那只手臂要將自己勒斷,他推也不是,扯也不是,只能由那人摟著,再一齊被湍急水流沖向下游。
可漸而漸之,渡來的氣息少了,反還在向他索求,求得貪婪又暴戾,就連舌也伸來,攪入濕意同他糾纏。
也不知是因喘不過氣還是被吮得太疼,阮青洲一時半刻竟有種瀕臨死亡之感,在雙唇分離時,他渾身都要軟了,意識也漸潰散,抓附的十指自段緒言肩頭松開,整個人就將無力沉下時,卻被猛地一抱,拉出了水面。
自瀑布口順急流而下后,兩人就被沖往溪石邊上。阮青洲再有意識的時候,已被段緒言帶到了一處洞口邊。
阮青洲迷迷糊糊地醒來,稍一挪臉,就靠進了段緒言的胸膛,才發覺自己正被他摟在懷里。
雨夜里僅有的暖意也是濕的,他們相貼著,沒有光也沒有火。
段緒言垂頭看他,指腹自他面龐輕拭而過,帶走了水珠。
“周側都是雨水,火折子也濕了,點不了火,殿下將就一下,就先這麼取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