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落,段緒言抬臂猛力擊開劍身,殺手未料,稍有失神,胸口又受一記狠踹,整個人直直向后退了幾步。腳下雨點濺起,那人促聲喘息,自雨中對上面前那雙冷酷眼眸。
他抹唇抬步上前,足下腳步漸猛,點地一躍,揮劍斬來,段緒言緊摟阮青洲的腰身,帶他旋身避開,又趁時單手繞臂,五指自那人肩頭滑下,猛然一扯,須臾間便扯脫那只臂膀。
那人慘聲凄厲,一時響徹山澗,再聽咯的一聲斷響,手腕生被扭斷,手中長劍將要掉落那刻,段緒言伸手接來劍柄,旋腕轉過劍鋒,利落一刺,劍身自那人肺腑透過,霎時抹了鮮紅。
只剩落雨,阮青洲收緊十指,攥死了段緒言的衣衫。
“看來殿下不喜歡奴才殺人,”段緒言撫慰一般摩挲著他的后腦,將臉貼近了,“可殿下身后還有人緊追不舍,怎麼辦?”
阮青洲眼眸微抬,就聽林中腳步又起,幾簇冷箭穿過枝葉貫來,段緒言拔劍擋下箭羽,帶人漸往瀑布邊退去。
腳下水聲轟隆作響,段緒言側看一眼,手掌自阮青洲脊背滑下,箍緊了腰身。
“那就,”段緒言輕笑,“再跳一次吧。”
他踩過滑石,向后一倒,兩具身軀于飛來的箭矢中央懸空,摔進了山澗流水中。
——
雨又落,柳芳傾方才還在酒場上賣笑,轉身行出主樓,便沉了臉。傘面一撐,接了雨點,尋見人的消息也正巧傳到了耳邊。
柳芳傾抬步邁進雨中,臉色未改,對侍從說道:“提早打烊,讓白霓和邱娘送客,白薇和丁母留在房中,后院鎖門,尋人看守,其余人到校場匯合。
”
不多時,幾點火苗躥起,地底校場排著數十人,皆已恭敬地俯首聽命。
柳芳傾坐在主位,抬眸看了一眼,改換回男聲,道:“既然人已尋來,該追的責,一樣都不會少。”
他摸著手中匕首,沉了聲:“今日是誰放哨?”
方小群往前邁步走出,低聲道:“回東家,是我。”
柳芳傾抬袖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他行去。無需多言,眾人都知柳芳傾今日動了怒,聽腳步漸近,不由自主地生出些寒意。
待柳芳傾停步身前,方小群立時跪地,雙拳攥得緊。
柳芳傾垂看一眼,緩緩蹲下,冷聲道:“還記得自己來這兒是做什麼的嗎?”
方小群應答:“記得。”
話落,余光見柳芳傾手中一動,匕首出鞘,薄刃還銜著點光,方小群眼眸一閉,就覺寒光閃過,卻遲遲未有痛意襲來。
他睜了雙眼,還未看清什麼,便有一掌往他頰邊甩過,辣意頓然泛起。
方小群才入風顏樓兩年,又是那批北朔細作中年齡最小的,過了正旦也才十八,柳芳傾平日最疼惜這些正當大好年華的少年人,連疼都沒讓他們挨過一下,沒承想今日竟會打下這一掌。
清亮的一巴掌回響在校場上,眾人齊聲跪地,垂首受訓。
柳芳傾收手起身,寒聲道:“十人輪值放哨,白日黑夜亦有人輪崗,卻連個人都看不住,是日子過得太舒服,還是我對你們太寬容?來這兒的規矩早同你們說過不下十遍,非要我每日拿刀架在你們脖子上,才夠長記性嗎!”
言罷,柳芳傾揮手擲了鋒刃,刀尖正巧貼過方小群的膝頭,卡進地面,留著震響。
“記著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想再多活一日,就容不下半點差池。今日不單單是丟了個人的事,這種懈怠若是出在旁人身上,致使北朔細作的身份泄露,風顏樓就會是你們的葬身之處!學不會耳聰目明,也把養懶養散的性子趁早給我收好了,先前我沒對你們動過手,往后也不想再對你們動手。你們喊我一聲‘東家’,便是將性命都交到了我手上,我不希望寬容和放縱會成為害死你們的緣由,更不想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來日會死在我的失責之下。”
右掌余帶麻意,柳芳傾看向方小群被扇得微紅的面頰,將手攥緊了,背過身去,道:“有些話不用我再多說,自邁入風顏樓起,你們便已知曉自己的歸途,而我能做的,也只是讓你們能盡量再多活一日而已。”
此話引得眾人眼眶驟紅,柳芳傾不再多言,抬步離去,走上長階。
地底校場本乃一片曠地,唯有一條通往地面的長階還連著廊道,白霓就在廊道上方俯瞰著校場,已候了些時。
聽長階處足聲漸近,白霓徒帶一身淡泊,轉眸回看,淺蹙的眉頭漸也舒展開來。
“忘戰必危,今日之事還能算作警醒,他們自也明白東家苦心。”語調沉靜,聲也輕柔,白霓徐徐走近,褪去樂人的身份,柔和間添帶幾分淡漠。
柳芳傾也已靜心不少,與她說:“方才是我下手重了些,待人散了,勞你給小群送些消腫止淤的藥去。”
“明白。”
白霓淺笑應過,輕聲道:“丁甚回來了。”
柳芳傾問:“人怎麼樣?”
“吸了迷藥,旁的沒什麼大礙。
”
“我去看看,”柳芳傾再往長階行去,順帶問道,“公子呢?”
白霓靜站其后,應道:“還沒回來。”
邁階的腳步頓停,柳芳傾轉頭問:“那丁甚是誰送回的?”